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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火爆的国债
人民银行东申市的分行总部, 魏清远和几位同事齐刷刷地坐在电话机前, 此起彼伏的铃声不断响起。
最新的国债指导价由他们这边根据全市的综合行情, 再来给出,这一天中, 几位专业会计围在仅有的一台386型计算机前,配合着手里的算盘,算盘珠子都快打得发热了。
“这不是办法啊。价格还在飙涨, 已经高出理论价太多了,是不是需要制止?”审计科的一位小领导坐不住了,忽然心慌慌地站了起来。
“是啊, 这样的情形可不对,这是国债啊。这么乱七八糟的行情……”
魏清远身边的一个副处长也忧心忡忡:“好几个点已经报上来说, 出现了上午买、下午卖的投机分子, 这……是不是不妥啊?”
巩副行长看向了得意门生:“清远, 你怎么看?”
“巩行长,我觉得, 完全不是问题。”魏清远站起身, 目光异常坚定,“请相信市场的自我调节能力, 实际上, 买入卖出是最好的润滑剂, 有什么不对呢?”
他环视着四周的同事:“我们口口声声说,要促进流通、搞活国债,现在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流通, 为什么反而又害怕?疯狂不过是一时的,最终决定价格的,还是价值。要知道,国债不是股票,价格不会无止尽地涨的!”
巩行长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微笑,赞许地点点头:“我认为,小魏说的很好。大家少安毋躁,不要进行任何干涉,就相信市场的能力吧。”
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又响了起来,一个人随手接起:“什么,卖出的越来越多?……好,知道了。”
另一边,专业会计们紧张地录入着最新的网点数据,这次的国债价格计算程序是委托清华大学的计算机教授编写的,同时辅以会计的部分手工计算。
不一会儿,密集的敲击键盘声骤然停下:“巩行长!最新的数据显示,必须下调指导价了,买入在减少,供求平衡逆转了!”
……静安区,闸北区。
所有的国债行情板上,终于出现了今天第一次的价格下跌。
“啊,不能再买了吧?……在跌了!”敏锐的人们立刻就发现了端倪,少数人依旧在狠心买入,但大多数人开始观望。
114,113!
仅仅几分钟,价格已经在飞速跳水,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开始加入到卖出的行列。
邱明泉望着不远处的牌价,悄悄退后,消失在人潮之外。
——一大早第一批买入,在几乎最高点出手,不过半天时间,他早上带来的四万一千元,已经变成了四万五六,足足赚了四千七百多元!
……
“你背后有人在盯梢。”就在邱明泉还沉浸在喜悦和兴奋中时,封睿的一句话,就像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冰水。
邱明泉悚然一惊,紧紧捂住了胸口的书包,正要扭头去看,封睿已经及时阻止了他:“不要回头,装作不知道。”
从静安区的工行营业部到最近的公交车站,需要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现在是下午五六点多,天色已经开始有点微暗。
邱明泉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那条小巷,心跳却在怦怦加快。背着这么多钱是没有办法的事,前些天还可以分开在各个点出售,可是今天这瞬息万变的价格,他们再也没时间到处奔波。
明知道一下子几万元出手是相当扎眼的,可也顾不得这么多。可他们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身后好像没有什么脚步声,可是封睿却在他心里,明确地告诉了他,那个人正在放轻脚步,缓缓逼近了他!
“我数到三,你就忽然跑。”封睿估算着巷头巷尾的距离,开始蓦然数数,“一,二,三!跑!”
邱明泉在听到命令的那一刻,猛地撒开丫子,竭尽全力地向着小巷尽头奔跑!
身后的寂静无声,忽然变成了追逐的杂乱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什么暗黑的事物降临。
快跑,跑到对面的大马路上,那里有人群!……
身后的脚步就像是致命的鼓点,和邱明泉的心跳混在一起,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在脑后的那一刻,邱明泉终于犹如离弦的箭,冲到了巷子尽头,来到了大马路上!……
三三两两的人群就在路上鱼贯而过,再回头,那条阴暗的巷子里,却空无一人。
“他躲在垃圾桶后面了。”封睿冷冷道,“不要再看了,快走!”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
邱明泉头皮发麻,不再犹豫,继续向着人最多的地方快步走去,一直到了车站,站在了人群中,狂跳的心才安定了些。
“什么人?”他小声问。
是意外,还是蓄意?
封睿摇摇头,心里也有点凝重:“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远远的小巷中,一个男人从阴暗中站起身,脸色懊恼又阴沉。
转身跑到了附近的一处电话亭,他拿起了电话,呼了一个传呼号码。
很快,回电响起,他劈手抓了过来:“冯老大,看到那个小子了,他今天来卖国债,你猜,他那么一个小屁孩,带了多少钱?!”
对面,不耐烦的声音响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哎呦我的妈,千真万确,他带了四万元,一个人!……”
“我草!”对面的人狠狠爆了一句粗口,“那小孩是干什么的,怎么有这么多钱?!”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这小孩奇怪得很,以前从来没出现的,就是最近才经常出现在这里。所以我们平时在股票那边转悠,就没见到他!”
“行了。你回来吧。这边缺人,到处都是钱!”
……
第二天,当马钧定再次来到静安区的代理点门前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国债的价格,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太多的人已经恢复了冷静。
107.5元开盘,还在继续下降!
叫人迅速冷静下来的,不仅仅是国债的价格,还有一则叫人惊怕的消息。
在全市各个代销点,昨天一天,就出现了好几起失窃案件,甚至还发生了两起胆大包天的抢劫,两位市民共计一万多元的现款被抢走,其中一位,还被捅了一刀,因为失血过多而在医院昏迷至今。
市公安局里,一大早,刑警大队的队长就被叫到了向元涛的办公室。
“立刻组织人手抓紧破案。”向元涛冷着脸,放下了电话,脸色极不好看,“这两天调派人手到各处国债发行点,叫人民群众能放心带钱出门!”
刑警队长“啪”地立了个正:“明白!”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大李队长也是一肚子憋气:该死的,专挑国债开放日作案,瞄准的都是身上带钱的人,而且各处开花,明显是早有预谋的,胆子真大!
叫他抓住,可有这帮龟孙子好看!
他满肚子恼火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冲着手下的队员杀气腾腾地吼了一嗓子:“都给我出去找人,昨天捅人的那俩王八蛋,翻开东申市也要找出来!”
副队长老黄飞快地碾灭了烟,开始点人:“小张、小朱、大魏,你们几个跟我走!”
旋即,他忧心忡忡地皱眉:“队长,好几个点呢。都派人盯着,我们人不够。”
“请附近派出所派人支援,务必不能再出现流血事件。”李大队长咬牙切齿,“就说向局说的!”
就在这时,刑警大队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老黄随手接起电话,就惊叫了起来:“什么?闸北区的国债点?!”
他放下电话,脸色难看:“又有一位群众被打了闷棍,送到医院去了,一万元整被抢!”
而这一切,正在课堂里上课的邱明泉,却全然不知。
国债开放自由交易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喧嚣仅仅持续了两三天,最终,价格稳定在105元左右,这和人民银行东申分行做出的预测,也相差不多。
而此时的马钧定,却陷入了说不出的失落。
国债的价格稳定了,这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差价可赚。
第一天那种神奇的暴涨暴跌再也看不到了,仅仅是一日行情,接下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想办法挣钱呢?……
马钧定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这位心思活泛的下岗工人,忽然想到了当初的那则新闻。
全国六个省会城市、一个直辖市……那么别的城市的国债价格,是多少呢?既然挑选的都是相对发达的城市,那么应该价格都差不多。
他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那么,落后城市就算没有放开自由买卖,去买总是可以的,那他们的出售价呢?
不知道,没有任何报道。
他急匆匆地站起身,赶到了静安区的代售点,向着里面的交易员小张急切地询问:“同志,请问假如想知道别的城市国债价格,该从哪里找呢?”
小张早已经认识了他的脸,听了他这个问题,却摇了摇头:“这可是机密,我也不知道!不过……”
他犹豫一下,不太确定地道:“总该都差不多吧?”
马钧定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营业点,忽然拍了拍脑袋,骑上自己的那辆28型“永久”男士自行车,飞快地骑到了市图书馆。
一口气搬来了几十种当天的报纸,终于,在《安徽日报》的一处小小角落,他眸子紧缩,看到了他要找的那条重要信息。
合淝市的国债行情,买入和卖出价:95—95.5元!……
他猛地站起身,好像看到了有什么金光灿灿的东西在眼前轰然炸响。
腾地站起身,他狂奔出了图书馆。一口气蹬着车回到家,一把将老婆拉到了房里:“我们家现在能取出来的钱,有多少?能借到多少?!”
……
而这时的邱明泉,已经再次坐上了开往远方的列车。
“抓紧吧。现在还能维持差价,可是随着马钧定这种聪明人的不断加入,利益会越来越小的。”封睿懒洋洋地提醒。
邱明泉手里捧着英文课本,在拥挤的绿皮火车上,一边背单词,一边随口答道:“嗯,是啊,差价迟早会抹平的,就好像两池子高低不同的水,中间有了通道。”
封睿沉默了一下,心里就是微微一颤。邱明泉对一些经济学原理的理解力,好像已经越来越能轻易跟上他的思维了呢。
“对,有个词,就叫作价值洼地。它的意思是,资金就像流水,会从低利润的地方自动流往高利润所在地,终将把利润率拉平,这是它与生俱来的特性。”
这一次的进货比较顺利,来买卖国债的人多了起来,邱明泉夹在众人之中,已经显得不太突出,带着四五万元低价的国债再次回到东申市时,他特意分散到了好几处,分别出手一万元,这才不露山不露水地,把国债出手完毕。
虽然交易都是合法的,但是他绝不想再引起轰动,这种时刻,越低调越好。
走出静安区的营业点时,他刚刚出手卖完最后一万多元的国债,手里的钱毫无意外地再次稳定增值了几千元。
刚刚走出银行大门,邱明泉就是微微一顿,忽然停了下来,径直走向了一边的小卖部,拿起了收费电话。
不远处,一处报摊边,两个人赶紧鬼鬼祟祟地缩回了身子。
“那小孩在干吗?我怎么觉得,他刚刚好像冲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千里眼!”另一个人冷笑一声,“快,你去通知老大,我盯着他!”
上次在股票营业部那边吃的亏,这次一定要狠狠找回来,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摸着怀里的铁棍,悄悄跟了上去。
邱明泉在电话边等了一阵,又跑进了小卖部里,指着架子上的零食,随手买了一包山楂片,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向着那条必经的偏僻小巷走去。
本来就在各家网点耽误了时间,现在又磨蹭了一会儿,天色已经逐渐变晚,夕阳落下,邱明泉走进小巷子里时,天边最后一抹光线暗淡了,路灯尚未点亮。
他慢悠悠地走着,脚步放得格外地慢。
身后,重重脚步终于不再遮掩,邱明泉侧耳听着身后,猛然回身,看着后面几丈之外的男人。
“你是谁?在跟着我吗?”他好像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李黑皮狞笑一声,手里粗大的铁棍发着黝黑的光:“是啊,你上次不是很厉害吗?这次再厉害给我看看呗。”
邱明泉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就是上次那个要强买我股票的那些人嘛。你老大呢?”
李黑皮阴沉着脸,一步步走上了前:“对付你一个小屁孩,还需要多少人?”
猛地提速,他抡着铁棍,直直地冲了上来,粗大棍棒带着恐怖的风声,当头冲着邱明泉砸了下来。
他没看到的是,就在他冲来的一霎,面前的孩子眼中,闪过一道近似诡异的光芒,就像是见到血的鲨鱼,见到了叫他兴奋的食物一样。
封大总裁是真的兴奋啊,最近的邱明泉身边风平浪静,只需要他动动嘴皮子教导,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身,出来透透风了!
李黑皮只觉得眼睛一花,不知道怎么,这恶狠狠的一棒就砸了个空,而那个小孩,灵巧得如同鬼魅,眨眼间已经闪到了他近前,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
李黑皮满心诧异,正要一拳砸向邱明泉的头,可是还没举手,忽然就腰间倏忽一凉,剧痛瞬间席卷而来。
愕然低头,正看见那少年手腕一转,那剧痛在他体内再度搅了一个九十度,一道明亮寒光才从他体内拔了出来。
……鲜血如同涌泉,飙着血花就狂飞上了天。
都是道上混的,李黑皮倒下去的瞬间,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妈的,这孩子身上,居然带着这么狠的东西。
三棱刀!
……
“你干什么!”邱明泉身后传来一声厉喊。
天色刚黑,路灯恰好在此时亮起,整个小巷里只有正中间一盏昏暗的灯泡,邱明泉那小小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正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小脸,还有手中正在滴滴落血的刀尖。
冯二只觉得头皮一麻,心底一丝凉气直翻上来:左右不过是一个孩子,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到底哪里来的?
邱明泉冷冷看着冯二和他身边的一个流氓,脚步微微后退。
毫无征兆地,他转身就向巷口另一边拔足狂奔!可没跑几步,他的脚步却又猝然停了下来。
巷子口的另一边,同样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拎着棍棒,狞笑着逼近。
“跑啊,怎么不跑了?”冯二冷笑着,心里稍微安定下来,果然还是害怕的,见到这阵势也知道要跑!
邱明泉缓缓退后,背靠着墙壁,另一边,是脏乱的垃圾堆,两三个大铁皮垃圾桶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你们想干什么?抢劫?”他淡淡道。
不远处,冯二的同伴已经飞奔到李黑皮身边,低头一看,就惊讶地狂呼起来:“老大,黑皮肚子上有一个大血窟窿!昏过去了!”
“还不帮他压着!”冯二大吼一声,看着邱明泉的目光又恨又惊,上次被这小子一脚踢得几天走路都打弯,现在,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李黑皮还是吃了亏?
他随手扔掉了手里的木棒,抢过身边人手里的短柄砍刀,充满警惕地逼上前去。
“一起上,把他的双腿给我打断。”冯二阴森森地命令着,“我要亲手挑断他的脚筋。看看他还能不能活蹦乱跳地踢人!”
邱明泉一步步后退,终于,面前的三个大汉团团逼近了,冯二手中那柄砍刀的光芒甚至已经近在眼前。
棍棒、砍刀,同时被高高举起,带着风声和寒光,向着面前那看上去弱小的身影袭去!……
就在同一时刻,邱明泉的身体,也忽然动了!
他飞起一脚,猛然踢飞了身边的垃圾筒,腐臭纷乱的垃圾袋、食物残渣犹如落雨,劈头盖脸地向着面前的几个男人飞去,瞬间遮掩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而他的身体,犹如一枚小小的炮弹,撞向了最边上的一个人。
那人身子一歪,踉跄着就被撞得跌向一边,还没站稳,就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个孩子犹如泥鳅般蹿过他身边时,随手一带,就在他的腰间划了一刀!
“啊啊啊!痛死我了!我操你个兔崽子——”那人捂着腰狂叫,一想到刚刚看到的李黑皮人事不省的模样,心里就是一慌:自己该不是也重伤了吧?!
冯二脸上肌肉抽搐一下,挥动砍刀把面前的垃圾拨开,转身提着刀,就向冲出包围圈的邱明泉狂追。
他腿长速度快,终于,没几步就赶上了飞奔的邱明泉,看着前面矫捷又灵活的背影,心里禁不住恶念顿生,砍刀扬起,就向着前方狂劈了下去!
“去死吧!”他狂喊一声。
眼见着刀锋就要追上邱明泉的背,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砰”地一下炸了开来。
“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冷厉而急促的大吼在巷口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急促响起,巷子两边,七八个彪悍的便衣警察死死地堵住了出口。
冯二的刀高高举在空中,犹如被定格一般,心里涌起无穷无尽的绝望:糟了!被瓮中捉鳖了!……
刘东风紧张地举着枪,再次厉声叫:“快放下刀!老实投降,还能从宽处理!”
这几天案件频发,他也被紧急从派出所征调到这几处案件高发地点,就在片刻之前,他忽然接到了邱明泉的电话传呼,简短地告诉他,自己被人跟踪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劫财!
这一下,刘东风可吓了一跳,赶紧第一时间上报了刑警队,自己也是狂奔而来。
正巧,刚刚赶到,就看到歹徒挥刀砍向邱明泉!
冯二身后的两个手下全都腿肚子一软,看到这么多警察,他们早已经失去了任何抵抗的心,纷纷把棍棒一扔:“警察同志,我们投降、投降!……”
冯二目光闪烁,惊惧和绝望同时缠绕了他。别的人束手就擒就算了,他可是这两天那几起抢劫伤人案的主谋,落到警察手里,还能有什么活路?
眼角余光一闪,他忽然猛地跃起,一把扑向了几步之遥的邱明泉,一下子就单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挥动着砍刀,声嘶力竭地狂吼:“让开!放我走,不然我割了他的喉咙!……”
第32章 一网打尽
刘东风眼睛都红了, 手里的枪颤抖着, 却再也不敢瞄准。
——距离太近了, 歹徒又状若疯狂,万一一枪不能毙命, 万一他手一歪,后果不堪想象!
黄副队长挥挥手阻止了手下的队员,脸色铁青, 看着冯二:“负隅顽抗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我劝你不要妄想逃走,劫持人质是没有任何用的!”
刘东风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吓傻了的邱明泉, 心里担心得厉害,急促地嘶吼一声:“你放开孩子, 我做你的人质!”
冯二狞笑一声, 手有点抖, 把心一横:“闭嘴!叫你们的人统统退后,退到几十米外, 再给我准备一辆摩托车……”
话还没说完, 他就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嚎叫,举着刀的手再也拿捏不住刀柄, “哐当”一下, 砍刀落到了地上。
站在对面的黄副队长本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正将所有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被冯二挟持的那个孩子, 忽然抬起手腕,手中一道寒光急闪,正划上了冯二的腕动脉!
割开动脉的同时,他已经手肘后袭,狠狠捣向了冯二的胯下!
同是男人,老黄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冯二受到的生殖器重创,该有多么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邱明泉的动作幅度小,却一气呵成,灵巧而凶悍,在整个行动过程中,脸色更是恒定如常,没有半点波澜。
就在冯二发出惨嚎的同一瞬间,刘东风已经像豹子一样狂冲过去,一脚踢上冯二的后背,拳头就噼里啪啦地揍了上去:“叫你吓小孩!叫你抓人质!……”
黄副队长挥挥手,几名刑警队员也像饿虎扑食般扑上前去,把三个流氓全都死死铐住,地上的李黑皮已经昏死过去,也依旧同样对待。
“送去医院。”黄队长下了命令,皱眉看看李黑皮的伤,再看看冯二那软绵绵垂下来的手腕,心里有点恍惚。
——这些,都是这孩子一个人做的?
他走过去,低头打量着邱明泉,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小家伙,你学过武术?”
邱明泉昂起头,露出一点羞涩和害怕的表情来:“东风哥哥教过我一点。”
一边的刘东风挠挠头,他前一阵的确随手教过邱明泉几招格斗,可是……这几下,他也教不出来啊!
看着黄副队长狐疑地看着他,他赶紧解释:“黄队,这是我邻居家的小孩,所以他刚刚遇险,才向我打电话求救的。”
幸好幸好,他们的人就在附近,不然的话,真的太危险了啊!
黄副队长终于点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拍了拍邱明泉的肩膀:“小朋友临危不乱,真的很厉害。将来大了,考我们警官学校,出来当警察吧!”
邱明泉眨眨眼,却摇了摇头:“不,我长大要当数学家的。”
黄副队长:“呃……”
他尴尬地转头看看刘东风,上下打量了几眼:“小伙子身手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刑警大队施展施展?”
刘东风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狂喜地打了个立正,“啪”地一个军礼:“民警刘东风,愿意跟着队长干!”……
仅仅隔了一天,东申市的各大报纸上,全都以醒目的标题发布了市公安局的最新通告:“近日在各银行门口蹲点抢劫的团伙已全部落网,所劫财物也全数予以追回,返还受害群众,公安部门郑重承诺,面对所有罪行一定严厉打击,绝不手软!”
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向元涛面无表情地阅读着刑警队刚刚递交上来的事件报告,忽然,目光落在了一个名字上,不由地就有点怔然。
因为是他亲自督办的要案,所以卷宗写得很认真,整个抓捕过程都事无巨细地写在了上面,其中,“邱明泉”三个字赫然在目。
还有刘东风。
还真是有缘啊,怎么又是那个孩子?
向元涛掩上了卷宗,望着窗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孩子的模样。
眼神明澈洁净,不卑不亢,看向他们这些身居高位者时,好像有点羞涩,可是却并不怯懦。
至于面对凶悍的歹徒,更是没有半点惧色。
他眯了眯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些歹徒,估计一个个都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这孩子吧?
与此同时,静安区某处安静而整洁明亮的小洋房里,年轻貌美的女秘书推开门,向着里面的胡靖康犹豫着道:“胡总,刚刚下面的证券部经理来电话,说这些天的民间股票收购,恐怕要停了。”
胡靖康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充满诧异:“为什么?”
秘书走上前,手里的报纸递了上来,悄悄一点:“被抓的这些劫匪,好像就是帮我们的营业部收购股票的。”
胡靖康的脸色微微一变,默默地抓过报纸,迅速浏览一遍,眉心细不可察地跳了跳:“怎么找了这样一批人在搞?”
漂亮的女秘书娇嗔地看看他,竟是不太畏惧的样子:“没有办法,我们要的量大,价格您又说要压着,底下的人,就只能找些不规矩的了。”
胡靖康淡淡斜睨她一眼,倒也没有发火:“你倒是很清楚里面的门道。”
女秘书咯咯一笑,伸出纤长雪白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画:“都是跟着胡总您学的呀!”
胡靖康嘴角噙笑,可是此刻终究没有心思和她厮混,沉吟着道:“那些人不会把我们总公司咬出来吧?”
女秘书笑吟吟地摇头:“咬出来也没什么,又没有证据是我们接手了那些股票,就算真的有,我们也可以推说不知道他们欺行霸市买来的啊。”
胡靖康笑着点点她的娇俏鼻梁:“还挺聪明嘛。”
站起身,他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西装穿上:“走,跟我去一趟市规划局,普东那边的四块地,按说该拿下来了。”
……
“什么,这几块地都被别人买了?只花了八百万?哪家公司?”胡靖康坐在市规划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心里震惊无比,差点打翻了手边的白瓷杯。
怎么会?!陆家嘴这片地方又偏僻又荒凉,素来无人问津,假如不是他从燕京那边得了点模棱两可的消息,哪有人关注呢?
他也是做了隐秘的调研,才看中了这片占地面积最大、连成一大片的最佳地块。
李局长诧异地看着他,微笑道:“胡总,您对那几块地,不是一直兴趣不大吗?我可是问过您几次,您都说再考虑考虑的,怎么现在?……”
胡靖康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握着手里的茶杯,指尖都有点发白。
该死的,陆家嘴这几块地皮面积巨大,连成一片,又临江边、风景独好,他本来只是想做做姿态,和规划局压压价,心里还是早就看好的。
最重要的,是新年那天在玉佛寺的下下签给他极大的心理不安,所以,就一再地拖延了下来。
可随着普东新区开发研讨会的铁板钉钉,他还是下了决心拿下。问题是,一直没听说有人对这么大的地有兴趣,怎么忽然之间,就已经尘埃落定、悄然易主了呢!
“李局长,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财力,一口气拿了四块地,这总可以透露一下吧?要不您斡旋一下,我再加点价,把它们买回来?”他微笑着问。
李局长这就笑了:“就是申楚集团的封家嘛,财大气粗,很是爽快。”
胡靖康的脸色终于变了。
封云海!那个人看着和气,在商场上却一向杀伐果断,一向在商业圈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哪里是好惹的,他要是真拿下了,自己恐怕就没辙了。
该死,这么大的地怎么就不声不响地,一口气吃下了!
假如说别人拿的地,他还有可能用各种渠道软硬兼施逼人吐出来,可是封家,实在没有半点可能。
虽然如此,可是他心里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李局长,要不这样,您帮我去个电话给他,不用说我的名字,就问问,他那刚拿的四块地,愿不愿意加价转让?价格好商量。”
李局长诧异地看了看他:“胡总,这几块地您原先一再嫌弃,不是说普东这边偏远,开发起来,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本的吗?”
看着胡靖康苦笑的脸,他终于摇摇头:“好好,我帮您问问吧。”
拿起桌上的电话,他拨响了一个电话。
很快,对面有人接了起来。
“封总啊,是这样……”李局长一五一十地说了半天,脸上带着笑,“好的,没关系,我也是受人之托,问问而已。”
放下电话,他耸了耸肩:“封总说了,不是钱的问题,他非常心仪普东这边的环境,这几块地,他们申楚集团已经有详细的规划,绝不可能再出让。”
……胡靖康面无表情地从规划局走了出来,坐在汽车上,心里气得一阵发颤。
都怪那天,大过年的去什么玉佛寺,求了个下下签,害得他一直疑神疑鬼的,最终错过了这几块地皮!
不过,万一是真的呢?普东开发连影子都没有,现在砸下血本,也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吧?想着签文上的“眼看他楼塌了”,他阴沉沉地靠在了真皮座椅上。
老天保佑,叫这什么新区胎死腹中,叫拿地的封家血本无归才好!
……
“普东开发只是研讨而已,这样一口气拿下这么多地,是不是太激进了?”此刻,封家的晚餐桌上,刘淑雁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竹荪乌鸡汤,随口说着。
“我总觉得这一次,上面是真的有意愿的。看看南边,一个小渔村也能发展成像模像样的经济特区,没什么理由长江三角洲地带还停滞着。”封云海笑笑,“也就是不到一千万而已,难得的是这几块地的位置,是得天独厚的。”
已经五月了,据可靠消息,100多位国内外专家参加的“开发普东新区国际研讨会”已经筹备完毕,马上就要召开,虽然名义上是一次研讨会,可是已经有不少有心人盯着研讨会的风向。
刘淑雁柔声道:“也对,就连大年初一求到的签文,都这样说呢。”
封云海哈哈一笑,虽然不能说完全相信,可是这种心理上的暗示还是带着很大的作用:“没错,那个小沙弥可是说,浦江之东,有凤将栖呢。”
一边,漫不经心吃着饭菜的封睿,忽然筷子一停。
他忍无可忍地蹙眉:“都说了,那小沙弥是个骗子!”
封云海好奇地就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怎么就一口咬定人是一骗子了?”
自打那天从玉佛寺回来,这孩子就莫名其妙地生了一路闷气,还抓着他追问那个小沙弥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夫妻俩也不瞒他,这一下,封睿就更加气恼,一路上都在咬牙切齿。
可是问他为什么,偏偏却又不说。这孩子,有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一样,闷着什么在心里不想说的话,就连刘淑雁也无可奈何。
“就是知道你们这些商人喜欢听什么,所以投其所好罢了。”封睿可一点也不客气,冷笑着道,英俊的少年郎脸上已经有了煞气,“偏偏你们信!”
封云海忍俊不禁,只当他小孩子脾气,也就没有再搭理。
饭桌下,封睿的拳头狠狠地握住了,恼怒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双黑漆漆的、似乎毫不内疚和惊怕的眸子。
——该死的小混蛋,竟然把他爸妈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骗了。只可恨人海茫茫,到哪里再去找那个小家伙呢!
被少年版的封睿念念不忘的小骗子邱明泉,此刻正坐在开往合淝市的绿皮火车上,和对面的马钧定视线相对,两个人都是愣在了当场。
马钧定首先瞪大了眼睛:“是你,小兄弟?!”
邱明泉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是我。……”
心里,封大总裁忍不住哈哈狂笑:“还是终于碰到了啊,这历史性的一刻。”
马钧定实际上已经来回在两地间倒腾了一次,就像他想象的一样,合淝市的国债行情远不如东申市活跃,沉沉的犹如死水一潭。
当他第一次从家里带着东拼西凑的十万元钱来到一家国债网点时,当场就把那里的十几万国债储备差点买了个空,甚至惊动了支行行长!
好在他的行为合法合规,网点当然也就在震惊中如数出售给了他。
马钧定战战兢兢地回到了东申市后,非常聪明地耍了个心眼,生怕太招摇,也和邱明泉做的一样,分了好几个网点出售。
纵然如此,他在每个网点都遭到了不大不小的惊叹:两三万的额度,并不是天天都有的!
当马钧定终于走完最后一个网点时,不得不说,他身上的衬衣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湿了个透。
——怎么能不怕呢,除了自家的存款三万元以外,还借了七八万的外债,都是以老丈人家的小厂作为抵押的,可以说已经是压上了全部身家。
这种异地买卖到底行不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各处出手时,他差点攥烂了手里的那张《人民日报》,上面清楚写了“欢迎城镇居民随时买进卖出”,可是,那也没说可以异地倒卖啊!
自己的行为,到底算什么,其实他是又模糊、又忐忑的。刚刚过去的十几年,因为投机倒把而身获重罪的人也不在少数,万一真把他抓进去,恐怕也只有自认倒霉。
可是终究,一切都没有发生!
抱着赚来的七八千元,马钧定和妻子几乎彻夜未眠,狂喜和惊怕各自占了一半的情绪。
可忐忑归忐忑,又有谁能抗拒这巨大的利益诱惑?
这不,连休息都没有休息,他就又急匆匆带着所有的钱,再次踏上了路程,可没想到的是,一进车厢,就在对面的硬座上,看到了邱明泉!
邱明泉看出了他的狐疑,也看出了他眼中的亲近,微微一笑,主动道:“马叔叔,您也去合淝?”
“对啊对啊。”马钧定嘴唇嚅动几下,终于忍不住试探,“小兄弟上次跟我说,国债可以关注的。怎么样,你爷爷对最近的行情怎么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忽然有种奇妙的猜测,只是完全没有证据。
邱明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人小,所以并不显得老谋深算,只叫人觉得小孩装大人样的可爱:“我爷爷啊,叫我来合淝市看一看。”
这一句话一出口,马钧定心里已经雪亮,差点激动得没从对面站起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凑近,几乎是耳语一般:“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和你一样,已经去过一趟了!”
邱明泉点点头:“我也去过了。”
……马钧定心里又惊又喜,如遇知音:果然,自己没看错,这孩子啊,身边有高人!
悄悄看了看邱明泉身上的书包,他大概估算出了邱明泉的身家,也是悄然一惊。
这孩子身上,怕是也有四五万之巨!
虽然比自己身上的钱少,自己毕竟是成人带着全部身家,这可是个实打实的半大孩子!
不知道他家是怎么想的,股票、债券,甚至远赴异地,都是叫一个孩子出面。这万一要是出了事呢?
他心里不由得担心,赶紧和对面的乘客商量着,把座位换到了邱明泉身边紧紧挨着,压低声音:“你这孩子,还真胆大!”
没有明说,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邱明泉就笑眯眯地低声道:“没事的。”
两人悄悄交换了一点对国债交易的心得和想法,几句话下来,马钧定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他这才刚刚开始,人家这孩子的爷爷,已经早早地叫邱明泉来回往返多趟了!
两个人一直小声地聊到了小半夜,马钧定满心兴奋,压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座位上有个瘦削的男人目光飘移,时不时地悄然瞥着他俩。
“小心对面,那个男人的眼光不对。”封睿在邱明泉心里提醒。
邱明泉一边若无其事地和马钧定聊天,一边就忽然抬头,黑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对面。
果然,正迎上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那男青年一愣,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
终于,四周人声渐渐变小,走道的灯光也变暗了,困倦的旅客们这才抵不住困倦,已经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睡吧睡吧,我不睡了,守着你。”马钧定小心地把邱明泉圈在里面,带的钱太多,身边又是个孩子,他实在不太敢睡。
邱明泉露齿一笑,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犹如黑色琉璃般:“放心吧,没事的。”
身边还有位精力旺盛、从不感到疲倦的监控者,就等着上身轮班放风呢。
马钧定只当他孩子气不懂凶险,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快睡。”
邱明泉眨眨眼,终于不再争执,歪着小身子,真的放心睡了过去。
马钧定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异常,半眯着眼睛,硬挺挺地熬着。
列车在慢悠悠的摇晃中,行进到了水家湖车站。外面,到了天色最黑的凌晨时分,车厢一片寂静。
精神紧张了大半夜的马钧定终于脑袋一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忽然,对面的瘦削男人,悄悄地站起了身。
他目光闪烁,四下一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手里的刀锋微微一闪。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俯下身,手里锋利的刀刃熟练地一划,就割断了马钧定手里的旅行包包带。
捏着断了包带的旅行包,他嘴角浮起了一闪而逝的得意:就这随手一拎,作为惯偷的他已经估算出了重量,怕是有十万元以上的巨款了!
刚刚抬起头,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不能置信地盯着眼前堪堪逼近了他喉咙的利器。……
对面那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孩子,正在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无声无息坐直了身体,手里不知道何时,亮出了一柄利刃,他正在弯腰割包带,这一抬头,正好将整个咽喉送上了对方的刀下。
而那孩子的眼睛,哪里是正常孩子的,简直就像是个恶魔,正充满讥讽和恶意。
第33章 火车上的巨款
时值五月底, 车厢本就闷热, 这一下, 那小偷额头上的汗立刻就冒了出来,惊恐无比地拎着马钧定的包, 放也不是,逃也不敢。
——笑话,那可是三棱刀!冲着自己喉咙要是来一下, 那怕是必死的命!
不知道怎么,他就是相信,假如自己稍有反抗, 对面这诡异的小孩,就会一刀扎过来, 迫不及待地给他开个喉!
封大总裁等了一阵, 没有等来小偷的轻举妄动, 似乎有点失望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颔首示意, 目光冷冷看着地面, 小偷心领神会,赶紧把包放在了地上, 终于, 对面的刀锋这才轻轻一撤, 缩了回去。
小偷胆战心惊地退后,慢慢退到了座位外,然后猛地一转头, 飞也似的逃跑开去,一不小心,还被旅客放在脚边的行李绊了一下,直直地磕在了椅子上,鲜红的血顿时冒了出来。
身后,深夜上了身的封大总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望着他踉跄的背影。
——真没劲,玩几下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怎么就没一点点身为行窃者的骨气。要是都像真空电子厂门口的那个挥刀歹徒就好了,起码也能正当防卫,有点趣味。
一大清早,马钧定刚发出一声惊叫,就被身边的邱明泉一把捂住了嘴。
“包带!我的包带子……”
“没事,放心。”邱明泉悄悄在他耳边道,“钱还在。”
马钧定惊慌无比地伸手一摸,狂跳的心终于安了下来,还好,钱还在!
“半夜时我起夜,正好看到对面的人在割你的包,我吓了他一下,他就仓皇逃走了。”邱明泉示意着空空如也的对面座位。
马钧定惊魂未定,半天都没有醒过神。夜里实在太困了,空气又差,假如不是邱明泉帮他吓走小偷……他只觉得浑身一冷,不敢再想下去。
那可是全家辛辛苦苦二十年的积蓄,还有老丈人和他一起开的小加工厂的全部身家!
“谢谢你,谢谢你!”他语无伦次地抱着包,一直跟着邱明泉来到了长江西路的工行国债点外,依旧有点浑身发软。
“我们俩一起进去太显眼了吧。要不,分开买?”邱明泉含笑道。
马钧定赶紧点点头:“对对,分开比较好!我去几站路以外的那个点买,我们两小时以后,在火车站见!”
……
一大一小两个人虽然已经刻意低调,可是还是再一次惊动了皖中省的工行银行总行。
这就奇了怪了,怎么隔三岔五地,下面的网点就有大量的国债需求呢?
按照测算,皖中省的人均收入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购买欲啊,难道说,他们低估了群众对于可交易国债这种新事物的接受度?
“打报告,找央行要额度。”工行皖中省的行长亲自发出了指示,望着下面传过来的国债最新行情,心里也有些感慨:供求关系果然是最诚实的,可以反映真实的价值。
瞧,随着需求和购入的增加,前一阵稳定在95元左右的价格,已经悄然升到了96元上下。
唯独有点奇怪的是,好像没有看到大额的卖出啊。
难道,皖中省的群众都这么惜售?只买不卖吗?……行长挠了挠头,有点想不明白了。
与此同时,同样的困惑正在东申市上演着。
中国银行东申市的分行审计部,计算机最新的运算结果摆在了晨会领导们的桌前。
好几家国债网点出现了高达几万元的净售出,汇总后,名字集中到了两个居民身份证上。
一个姓邱,一个姓马。
虽然国债本身不记名流通,但是购买和出售时需要登记,不可避免地要留下身份证信息。假如不是魏清远突发奇想要求统计,这两个人的名字也不会浮出水面。
“马钧定这个交易者是后出现的,但是数额更大。前一个虽然数额小,但是……”负责汇报的一名科长饶有兴趣地道,“特别有意思。”
“怎么呢?难道是个美女不成?”有人开着玩笑。
那科长摇摇头:“比美女还奇怪呢,是个孩子。”
“孩子?这怎么可能?”不少人纷纷叫起来,计划处的王处长就怀疑地问:,“小孩子哪有身份证?”
“对,是同一个孩子。”那小科长兴致勃勃地道,“静安区的网点他出现得最多,用的是一位老人的身份证,应该是家里人的。”
忽然,坐在一边的魏清远就猛地抬起了头:“孩子?是不是长得挺好看,大约十三四岁年纪?”
那科长点点头:“还真是!下面的网点就是这样说的。”
魏清远没有再吱声,可是嘴角却微微一翘,忽然有点忍不住的笑意。
一定是那个孩子吧,那双聪慧又明亮的眼睛。……
“问题是,他们哪来这么多国债的?!”有人迫不及待地发问,“这也太诡异了,这两个人据说只出不进啊!”
魏清远悠悠地抿了口茶,含笑道:“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从某种渠道收购到了足额的量而已。”
那科长挠挠头:“也对哦!这1985年期的国债早就发行了,他们是挨家挨户地去求购了?”
有人点点头:“只能是这个解释。整个东申市这么大呢。不管什么渠道,他们费力收购来一定是价格稍低的,再卖给银行,赚取差价。”
众人热烈地讨论起来,终于有人犹豫着发问:“这不就是投机吗?国家想促进国债流通,可是这些人的行为,真的对经济有益吗?会不会其实是破坏?”
一直没有发话的巩行长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在高校曾经任教的他心里明白:市场经济刚刚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进行过系统的经济学知识的熏陶,面对着这些新事物,难怪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他看了看魏清远,魏清远接收到恩师的目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站起了身,微笑着指了指桌面的中心电脑那黑白的屏幕:“诸位同事,你们看,这两天的价格,还在以很微小的价格,稳定地下跌着。”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流通流通,就是要流动起来,叫原先计划经济理不顺的关系,靠市场的无形之手,来理顺、理通。”他循循善诱,“价格该由谁定?不是央行,不是你我拍拍脑袋,更不是计算机。最终决定它的,是市场!”
随着他的声音,计算机上的数字,再一次微调了一角钱,定格在了104.8元。
“看,这些人,不管是投机的,还是投资的,只要是合法合规,那么就是为流通添砖加瓦,在参加真正的市场化定价,我们该感谢他们。”
他为人斯文,声音清醇,可是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巩行长心里赞赏浮起,轻轻颔首:“清远同志说得对!不用怕群众来参与,更不要怕走错路。”
……
暑假静悄悄地来临了。
邱明泉再一次毫无意外地拿到了年级第一,总分高高在上。但是封睿其实发现了一件事:这一次,邱明泉的考试成绩,其实绝大多数是自己完成的,只有在出现少量错误时,他才有机会指出来,叫邱明泉改正。
就算他完全不插手,按照他的估算,邱明泉的成绩,也能在全年级中踏入前列。邱明泉的智力,明明超过了平均水平,而数学的天赋,更加是惊人。
邱明泉以前到底为什么会辍学的?他本以为是因为成绩太差、无心向学,可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回事。十有八九,还是因为过于穷困的家境。
……
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探究这个问题,因为漫长的暑假中,邱明泉再次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两地间的奔忙。
复利的增长,实在太可怕了,足够引得人像是打了强心针。
邱明泉手里的钱,随着整个暑假的日夜来回奔波,已经无声无息增长到了二三十万元,而马钧定加入得晚些,可是他本金高,这些日子也已经将十万多元增值到了五十多万!
“价格在跌啊。”邱明泉和马钧定并排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抱着一瓶马钧定请客的冰镇橘子汽水,惬意地聊着天。
这是新传入东申市的夏日饮品,花花绿绿的,一打开就带着冰凉的气泡,煞是爽口。一毛钱一瓶,退瓶子还能返还两分。
马钧定点点头:“哎,你爷爷怎么看的?这样的好事还能持续多久?”
随着两地的差价逐渐缩小,他也逐渐明白了这个趋势——世界上的聪明人还是有的,既然他能想到,一定也有别人能陆续发现,特别是那些偶然出差去合淝市的人。
“我爷爷说,起码到年底没有问题吧。”邱明泉装作随口道,实际上,封睿早已经告诉他,后世马钧定在后来出过一本自传,那里面就提到,他在国债上攫取第一桶金的行为,一直持续到当年的年底,两地的国债差价才彻底被抹平。
现在,他不过是告诉了马钧定他自己将来的人生轨迹。
“啊!那也不错了!”马钧定毫不怀疑邱明泉那位高深莫测的爷爷的话,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忽然愁眉苦脸起来。
现在每天带着几十万现金在路上奔波,随着越来越引人注目,他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虽然在今年的五月央行刚刚首次发行了百元大钞,为他们的行李减轻了重量,可是上次邱明泉帮他阻止了小偷,可是万一哪一天再出事呢?
“你怎么就不怕呢?说真的,我可真怕那天被人捅了,彻底人财两空。”马钧定苦笑着看看身边的邱明泉,“不瞒你说,我老婆现在跟我闹呢,说赚得不少了,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叫我收手。”
邱明泉笑了笑:五十多万啊,在现在是巨款了不假,可是再过二十年,也就是个房子首付都不行。
“接着干呗,又不是违法乱纪,有什么收手的道理。”他认真地道,“我爷爷说,很多时候,历史就只提供这么一次机会。”
马钧定心里一热,满心对金钱和财富的渴望熊熊燃烧起来。他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
邱明泉回到家里的时候,这个暑假已经快要过完,刘琴花已经早早地做好了一大桌饭菜,把邱家一家三口叫了过去。
自从邱明泉手中有了丰厚的存款后,他索性每个月拿出定额的钱,委托刘琴花买菜,两家一起搭伙吃晚饭。
两位老人过惯了一辈子苦日子,总是不敢花钱,邱明泉很是苦恼,现在好了,刘琴花拿了钱,鸡鱼肉蛋从不缺少,两家人一起吃饭已经成了定例。
饭菜刚摆好,刘东风就进了门,大夏天的,刚刚在院子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微黑的健美胳膊上全是水珠。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青春洋溢的好年纪,走路都像是带着风一样。
“哎呀,今天有鱼啊?”他嘿嘿地乐,赶紧主动去帮邱爷爷邱奶奶盛了碗雪白的大米饭。
刘琴花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你少吃,那是给明泉长身体的!”
邱明泉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雪白的清蒸鱼,送到了刘东风碗里:“东风哥外出抓坏人才辛苦呢,该好好补补身体。”
刘东风自从上次在国债点帮忙抓人后,就被刑警大队的黄副队长看中了,走了程序,很快就从基层的派出所调动到了市总局的刑警大队,虽然上班远了,可是前途却光明一片。
那可是总局,有些人一辈子只能在派出所做片警呢!
刘东风扒拉着饭,忽然就叹了口气。
“吃饭好好的叹什么气?”刘琴花敏感地问,别是工作不适应吧?
刘东风皱着眉,苦笑一下:“明泉,还记得上次巷子里带队的黄队长不?他家闺女检查出挺大的毛病,好像是什么肾病,这些天住院,花钱跟流水似的。”
他想了想,就开口试探:“妈,我上班以来,不是存了两千多块么,你给我拿出来呗,我借给老黄去。”
刘琴花一愣。
“吃饭吃饭,饭后再说。”她含糊地摆摆手,心里还是有点犹豫。这可是攒着以后娶媳妇的,借给这种重病的家庭,真的极有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邱明泉却扭头看着他:“怎么,钱不够吗?差多少?”
刘东风叹口气:“老黄级别算高了,工龄也长,一个月工资两百六十元,可是听说那个什么特效针,一针就要五十元,哪里够呢?”
邱明泉不说话了,闷着头吃完了饭,乘着刘琴花心事重重地去刷碗,就把刘东风拉到了一边。
今天刚刚从合淝返回,把几十万国债出手完毕,手里全是现钱。
他拿出一叠一万元整的现钞,悄悄递给了刘东风:“别找你妈要钱了,我这儿有。”
刘东风猛地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话音刚落,他就有点醒悟过来,上次在国债网点抓人,邱明泉事后去做了笔录,他也隐约知道,这孩子一定在做国债的生意。
可是,他竟然这么有钱了吗?!随手就是一万?非亲非故的,这也太豪爽了些吧!
“就当是我借他的,他要是实在不愿意收,就打个借条给我。”邱明泉睫毛一忽闪,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先是跑出去,在附近的电话亭呼叫了一个号码,通了电话,才跑了回来。
“靠人借钱也不是办法,我有个主意,能帮他多赚点钱,解解燃眉之急。”他笃定地道,“你明天,带我去你们市公安局一趟。”
刘东风更是摸不着头脑:“你要干啥?”
邱明泉笑眯眯地不说话了:“先保密。”
……一大早,李大队长端着杯茶,还没喝上一口,就差点喷了出来。
望着面前的刘东风,再看看那个半大孩子和一个中年男人,他满脸不能置信:“你们说啥?!要聘两个民警做你们的私人保镖?给你们做生意保驾护航?”
刘东风满脸错愕,他发誓,他也不知道邱明泉能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啊,想什么呢,每个月出600元高薪,聘请民警来做市民的保镖!
李大队长啼笑皆非:“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以为国家的刑警大队,是古代镖局?!快走快走,别跟这儿捣乱。”
邱明泉可不怕他,只瞪着黑亮的眼睛:“叔叔,这不是一般的生意,这位马叔叔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促进经济流通,参与国家的国债交易,要是万一出事了,那么群众对于这种新事物是会丧失信心的。很严重!”
第34章 你要接近我
马钧定尴尬地站在那里搓手:果然, 就知道不靠谱, 昨儿在电话里听这邱明泉的主意, 就觉得是异想天开,不该傻乎乎跟来的!
“要不您去问问向局长吧, 我觉得,他一定会同意的。”邱明泉坚持道,“既可以为民警开辟第二职业, 又真的保护了群众,总比出了事被抢劫了再破案要好呀。”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也是因为封睿在后世马钧定的自传里, 真的看到过这样一段轶事!
马百万在书里提到,后期的他天天身揣着近百万巨款, 重量极大不说, 拎着旅行包都特别显眼, 实在不敢再一个人出门,就真的找上了警察局, 出了600元月薪的高价聘请了两位民警专门陪同, 这事看着稀奇,可在当时, 还真的成功了!
那个时候, 很多事情都在尝试, 马钧定最后的交易额甚至达到了整个东申市国债交易的40%以上,所以惊动了东申市的人民银行分行,特意和市公安局商量, 特批了这件事,在后世也被传为奇谈。
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要是真的在后世,保镖和私家安保开始出现,还真没有警察参与的可能!
“而且,我们要聘请黄副队长,他要是能接下来的话,也给家里增添点收入,有什么不好呢?”邱明泉终于说出了另外一个目的。
李大队长这下终于沉默了。
都是同队的老同事了,老黄家里的情况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大家工资都不宽裕,假如真的能促成这事……
他狠狠心:“好,我这就去向局长反映一下,你们等等!”
办公室里,向元涛吃惊地听着李大队长的叙述,眉头紧皱了起来。
这种要求从没听过,可是又似乎是合情合理。
群众有需求,600元的高薪也的确能解决困难民警的急需,一拍即合的事,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
要是人人都这样要求,岂不是整个公安局的人手都能被雇佣去了?
想了想,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魏清远的办公室电话,上次去真空电子企业视察后,他就和对方十分投契,偶然也会交流些信息和看法。
电话那边,魏清远听完了他的描述,沉吟一下,给出了建议:“我觉得似乎可以试试。这个叫马钧定的,在我们这边也挂了号,不瞒您说,我们正准备宣传一下,作为正面典型。”
向元涛点点头:“我担心开了先例,以后会扩大。”
魏清远爽朗地笑了起来:“小平同志说了,胆子大一点,很多事可以试试。万一错了,再及时勇于改正就是。真错了的话,我们人民银行这边先挨批受训,你放心。”
向元涛笑着挂了电话,终于在心里下定了主意。
在外面等了不到半小时,邱明泉几个人就看见了李大队长出来,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向局长亲自批复:可行!
“那就拨两个干警同志给你?可说好了,月薪600元你们自己结算,从今天起,两位同志的工资就暂停发放了。”李大队挠挠头,“老黄肯定是一个,再有一个……”
他一眼看见刘东风:“就是你了,你惹来的事!”
刘东风梗着脖子,大惊失色:“队长!我要破案,我要在队里干,还有好多要学习的呢!”
“少废话,600块钱一个月呢,我都想去!”李大队长没好气地摆摆手,“这也是任务,保护特定的群众!”
邱明泉悄悄拉了一下刘东风的衣袖,向着老黄那边使了个眼色,刘东风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好,我干!”
他凑到老黄身边,小声道:“黄副,我拿了这六百块,每个月先借你四百。”
满脸憔悴的老黄怔怔听着,忽然眼圈就红了。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邱明泉的头:“小家伙,谢谢你……你长大了,一定能做个大数学家。”
马钧定忽然掏出了一个大信封,塞到了老黄手里,局促地搓着手:“民警同志,真心感谢你们能同意!这是预付一年的工资,您先收着给孩子用,就别客气了。”
来之前,邱明泉就把这事和他说了,他现在财大气粗,当然希望能真的促成这事,要真能请到刑警大队的资深民警,那简直就是放了一百个心。
区区六百元而已,他现在哪一趟不是进账好几万巨利?
再说了,都是孩子的父亲,听到黄副队长家的不幸,他也真心实意地想帮点忙。
李大队长把几个人送出门,转身回到向元涛的办公室:“向局,那事妥了。嘿,今儿算是长见识了,一个小孩子,老神在在的说要聘请人民警察,还特意说叫我请示您,说您一定会答应!”
向元涛怔了怔:“小孩?”
李队长目光正好落到窗外,伸手一指:“对啊,就是上次劫案中的那个。那儿,就那个小孩,刚刚走出去呢!”
向元涛心里怦然一动,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公安局的大门口,一个孩子正站在那里,和刘东风挥手告别,一眼看去,虽然隔了那么远,可是向元涛却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是那个孩子,邱明泉。
“嗨,向叔叔在看你呢!二楼的窗户那儿。”大门口,封睿忽然开口。
邱明泉怔然抬头,目光越过小楼前的树影婆娑,望向了封睿指点的方向。
小小的窗户里,那个男人的脸孔看不真切,可是邱明泉却觉得,那位沉默威严的向元涛,的确在远远地凝视他。
不知由来的亲近涌上心来,他忽然抬起手,远远地,使劲向着那个小窗户挥了挥手,才转身跑开。
……
年底不知不觉到了,邱明泉和马钧定终于迎来了国债倒卖生涯的最后几笔生意。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搬运工的行列,嗅到了这里面的商机,全国几个省会城市之间的国债交易点,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交易者,敏锐地寻找各地的差价,蚂蚁搬家似的进行着搬运。
而这种差价,已经越来越小,最终,缩到了基本持平的数字。
异地倒卖的人,也跟着消失了,利润从来都是这样,一旦趋向平均,那么就失去了吸引力。
下半年的时候,马钧定每次出行真的都有两位民警陪同,专门护送,邱明泉却没有随行,刻意避开了这种招摇的境地。
很快,就有新闻报道开始出现,口气非但没有半点怀疑和批评,反而充满了热情洋溢的肯定——国家支持鼓励流通,一切法规没禁止的,就是可行!
马钧定成了名人,报纸采访、新闻上镜,成了东申市金融开放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初时他充满忐忑,甚至专门跑去税务部门主动要交税,邱明泉却笑着说:“放心,国债交易免税。”
马钧定自然不太相信,找遍了报纸和新闻,也没有明确的说法,去问了国债售卖点,也是一片糊涂,一直到他带着几十万元赶去了税务总局,才最终放了心。
“你早就是名人了,我们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你。”税务局长亲自在办公室接待了他,十分感慨,“你这样主动缴税的是好同志,不过放心,国债交易的利润的确是免税的,国家刚刚出台了文件,特意说明了这件事。”
“主动缴税却免税”的新闻又上了头条,马钧定惴惴不安地总算放了心。
可是只有极少数的银行高层才知道,其实这场造富神话里,除了那个在明面上的马钧定赚到了百万之巨以外,还有一个影影绰绰的神秘身影。
一个孩子。
姓邱的那个孩子,在后期的国债每次交易中,大概的成交额也有接近四五十多万。
一直关注着数据的魏清远,甚至能猜出来邱明泉的生活轨迹。
他和马钧定不同,马钧定被迫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可是他却一直隐藏得很好,而且,一旦开学,他出现的次数就只限于一周一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并没有放弃学业,而是冷静得像个成人,按部就班地走着自己的路。
魏清远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邱明泉,已经在封睿的指点下,再次出没在了静安区。
1989年,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邱明泉悄悄地,游走在了那个股票公开交易点。
自从冯二那些毒瘤被拔除后,这里的交易氛围就好了很多,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聚集,已经成为了民间的非流通股票的最大集散地。
邱明泉倒卖国债一年,积攒了近五十万巨款,而通过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开始不显山不露水地,分多次、小批量地开始购入几种股票。
市面上流通的企业股票已经有上百种,别人出手大部分是凭着猜测,而邱明泉却在封睿的指点下,不动声色地开始囤积特定的八只。
东申市即将在明年正式开展股票交易,第一批放开的股票,只有八只!
俗称的老八股,其中七只来自东申市,分别是真空电子、飞乐音响、飞乐股份、豫园商城、申华控股、爱使股份、延中实业,还有一只来自于隔壁的浙省,浙江凤凰。
而现在,只有封睿知道,一百多只国有企业发行的股票中,哪八只会最终雀屏中选,摇身一变,成为首批会下金蛋的金鸡。
不问价格,不管多少,只要出现在邱明泉面前,他都悄悄出手,但是绝不主动询问。
——有心人太多了,假如他不停询问和寻找这八只,将来上市的那一天,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终将记得他的异常,产生怀疑?
终于,在长达大半年的细心搜罗下,他慢慢地将手里的五十多万元,全部换成了那八只股票。
这其中,就有他早前曾经放出去卖给马钧定的那只真空电子。再买回时,真空电子的地下交易价格,已经从他出手时的130元,涨到了180元!
这一天,邱明泉拿着最新的《人民日报》,饶有兴趣地看到了一则消息。
“东申市首批功能齐全的商品房小区首次面向市民开放出售,均价2000-2300元不等。”
邱明泉津津有味地看着,忽然有点心动:“报纸上说,这些房子远远超过了居民的购买力,要工作人员不吃不喝一百年才能买得起呢。”
再往下看,他不由得也忍俊不禁,整个报纸上,都在感叹新造好的小区只卖出了十分之一,成了空楼,并且感叹这样的房价,已经远离了市场,完全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封睿懒洋洋地嗤笑一声:“那当然,不要以为穷人穿越回来,就能买得起房子,靠房子发家致富了。无论在什么时候,房子都是奢侈品。”
觉得挣了五十万很多了吗?也就是最新的两套100平米的市中心住宅而已,甚至算不得豪宅呢。
邱明泉沉默了。
他一直心里有个想法,就好像绝大多数人想的一样,重生回去,趁着房价还没飙涨起来,赶紧买一套房子,可是现在看,其实并不现实。
假如只是普通人,依旧是买不起的!
这个时候的老百姓,月薪也就一两百元,真的和后世完全一样,工薪阶层哪里买得起两三千元的住宅呢。
“那么,我们要不要买一套呢?”他硬着头皮问,在心里,他还是很想搬到明亮宽敞的大房子里,叫爷爷奶奶早点过上好日子的。
“当然不行!”封睿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真是蠢透了!房子升值多慢,你现在把钱拿去买房子,三五年也涨不了一倍。可是你知道,马上股市开市,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邱明泉一怔:“有多疯狂?”
“和你说不清,到时候你就自己能看到了。”封大总裁傲娇地吩咐着,“开学后你就是初三了,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给我考上继光中学去。”
邱明泉吃了一惊:“那是哪里?为什么要考去那里?”
封睿沉默了一下:“因为我在那里上高中。……”
邱明泉猛地跳了起来:“为什么要和你考到一家学校!?我才不想见你!”
上次在玉佛寺的账还没清呢,躲还来不及,现在主动送上门去,还不够那个小封睿给撕成碎片去?
封睿慢吞吞地开口:“邱明泉,你这个人根本就是自私。”
邱明泉愣住了。
“你好歹一家团聚,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呢?”封大总裁充满了悲切地控诉,理直气壮,“我也想看看我的家人,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通过你。只有你接近了小时候的我,我才能有那么一点机会重新看到我的父母,不是吗?”
说完了,他又再加一击:“你但凡有一点点良心,就该不仅仅要靠近我,更要想办法和我处好关系,叫我全身心地信任你,这样说不定,你就能接近我的家人,帮我向他们传递一些信息。”
邱明泉被他说得满心羞愧,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封睿的家人也就在这个城市,却无法相见,对于他来说,也该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吧?
“那……那个小时候的你,一定认得我的。他会不会打死我?”
说起来,自己这手里的巨款,本金可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封父的那一万元呢!
在那个小封睿的心里,只怕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啊!
“啊,那怎么会呢?”封大总裁的声音充满轻松,“我并不是那么凶残的人。”
“啊,那就好。”
“——最多打个半死,就是了。”
邱明泉:“哎哎?!”
“哈哈哈哈开玩笑啦!”……
1990年的六月底,这一年的天气特别酷热,坐在中考考场上的孩子们,一个个汗流如雨。
考场的后排,邱明泉放下了钢笔,写下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题,满意地检查了一遍,起身交了试卷。
东申市历史悠久的高中有不少,继光中学就是其中著名的一座,历史悠久,毗邻北外滩,环境优美。学校的前身是一所英国教会在九十年前创办的书院,在1953年才更名为继光中学。
“继光”二字,其实有两层含义,一是“继承”和“光大”的意思,二是纪念那位在抗美援朝中牺牲的烈士——黄继光。
每年能考进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而且都成绩优异。偶然有少数的名额会给给一些特殊的关系户,同时,也有极少数的名额,会跨区招收一些家境贫寒的优秀学生,只要经过学校推荐和居委会证明,再加上成绩的确非常优异,就能被录取。
封睿的高中时期就在这里度过,自然知道这些。而邱明泉的条件,正好符合这些规定。
志愿书已经填好,继光中学的意向申请也早早地通过班主任冯老师递交了上去。
假如没有意外,以他这种逆天的成绩,被继光中学破格跨区录取,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邱明泉走出考场,走到学校传达室前,正听见门口的老大爷的广播“刺啦刺啦”地响着。
甜美的女播音员字正腔圆,透过电波清晰地诵读着新闻:“朱市长在到达美国、新加坡之后,于昨日正式抵达香江,在这次的记者招待会上,朱市长充满信心地向媒体记者表示,东申市的经济发展,离不开金融改革,离不开勇于创新……”
邱明泉凝神听着,心里越来越是激动。
终于等到了,虽然早就在封睿的口中得知了这些时间点,可是真正听到这些历史性的新闻时,依旧有点恍如隔世。
“朱市长表示,东申市证券交易所将在年内宣告成立。这一表态,迅速引发了中外记者的热切关注,甚至引发了远隔万里的华尔街的注视,外媒纷纷评论说,这标志着中国的证券市场,将迎来里程碑式的跃进。”甜美的女声仍在继续,给这酷热的夏日带来了丝丝清凉的惬意。
证券市场的全面开发,终于要开始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无数一夜暴富、一夜巨亏的神话也将如期上演,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第35章 新生第一高分!
在绝大多数国人还完全不知道这条消息的意义时, 整个东申市的某些角落, 却已经犹如春雷响过。
“什么?!年内就要成立?”某间办公室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是一脸震惊。
被朱市长特意请出山的交行董事长老李、东申市体改委贺主任, 还有一位正是中国银行的东申分行的巩行长。
老贺紧皱着眉头:“这可是在全世界面前说出来的话!”
巩行长苦笑着看着交行的老同事:“老李同志,你怎么看?”
老李目光有点呆滞:“这这……我们这个股市三人筹备小组才刚起来个架子,朱市长就给我们下死命令来了啊?”
东申市交易所的设想只是一个初步框架, 原本的计划是在一年后试运行,可市长同志似乎非常不满意进展,这就直接给出了最后日期。
——还有五个月了, 连交易所选址还没影子,装修、系统搭建、计算机程序调试, 五个月哪能完成?
“完不成也得完成啊, 同志们。”巩副行长苦笑着摇摇头:全世界都在好奇地关注着, 到时候无法兑现开业承诺,那可真是难堪了啊!
体改委的贺主任首先跳了起来:“快快, 赶紧找一个得力的人成立筹建小组。你们有什么人推荐?”
巩副行长目光灼灼, 忽然开口:“我倒是有一个年名富力强、精通业务的好人选,你们等一下, 我立刻叫他过来。”
两个星期后, 当邱明泉拿到了自己的中考成绩单, 望着自己优异的成绩时,东申市的某个机关办公室里,年仅三十五岁的青年干部魏清远, 也正式接受了上级的任命,出任当时的东申证券交易所筹备小组组长,开始了一段叫他毕生难忘的激情岁月。
……
“睿儿,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还有向城的。”刘淑雁坐在开着空调的客厅里,笑吟吟地看着刚进家门的两个孩子。
已经初三毕业了,即将面临踏入高中,两个孩子都明显地在这两年蹿高了身量,出落得青春逼人。
不出意料地,封睿以本校第一的高分成功被继光中学录取,而向城,则在学霸姐姐的辅导和封睿的全力监督下,成绩提升了一大截,也堪堪搭上了进校分数线的尾巴。
他倒不是笨,本来也是机灵极了的一个孩子,可是心思就没太放在学习上。
向城狂喜地扑了过去,一把接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猛地嗷嗷叫了一嗓子:“真的!睿哥,我和你考进同一所学校了!”
老天保佑,他天天胆战心惊的,就怕万一考不上,那可不就得和睿哥分开了么!
封睿走过来,淡淡地瞥了一眼:“嗯,这不是意料之中么。”
刘淑雁笑着看他一眼:“可不要这么狂妄了,高中里都是成绩更好的学生,比初中还要厉害。我刚刚和继光中学的副校长通了电话,打听到了一件事。”
封睿扬起眉,一双傲气星目中闪着疑问。
刘淑雁有意挫一挫自己儿子的锐气:“入学成绩啊,你排在全校第二。第一名呢,据说是一个家境很穷困的孩子,来自一所民工子弟学校。”
封睿怔了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不屑:“那种学生,只会死读书吧。”
向城在一边陶醉地看着通知书,也跟着连连点头:“就是,一定是个书呆子,啥都不会!怎么和我们睿哥比,睿哥可是各项全能!”
刘淑雁看着儿子的脸,微微一笑,轻飘飘地丢下了一个炸弹:“可是,他的总成绩比你高28分。”
……满意地看着封睿一瞬间呆滞的眼神,刘淑雁笑吟吟地站起身:“我去给你们拿水果去。”
一边,向城呆呆地立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中全是迷惘:睿哥的成绩再加上28分……我草那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是快接近全科都满分了是吗?哥?”他满脸呆滞,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封睿冷冷地看着他,一下子坐到了真皮沙发上,浓黑的剑眉轻轻拧在了一起。
什么怪胎,简直不可理喻!
“什么28分?”封云海从外面走进来,额上有些汗珠,可是脸上却喜气洋洋的。
刘淑雁端着一盘冰镇的水果切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牙签先递给了向城,才轮到儿子:“你儿子啊,在入学考试里被人压了28分。”
封云海哈哈一笑:“好事啊。”
夫妻俩心有灵犀,儿子从小顺风顺水惯了,内心里颇有点瞧不起所有人的架势,正希望有人给他点压力,这下倒好,无论那孩子是什么人,封睿的高中生活,可别想随意碾压别人了。
向城美滋滋地抱着通知书回家去了,封云海脱下外面的衬衫,换了家常的精梳棉t恤,坐在了饭桌前。
“公司两年前买的那四块地,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出价到三千万了。”他轻描淡写地道,心里还是高兴得很。
就在上个月,东申市成立了普东开发办公室,虽然大家对于这片区域怎么运作和开发还没有最后的定论,但是,相关的地皮已经悄然升温,开始吸引了来自各方的注意。
当初仅仅八百万拿下的几块地皮,短短两年已经翻了三四倍。假如上面真的有心对这个区域大有动作的话,怕是真的如那个小沙弥说的,将是一片凤栖在即、万鸟来朝的盛景。
暑假期间,邱明泉做了一件事。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他以自己学费不够的理由,再次找班主任冯老师借了两百元钱。
冯老师二话没说,就从家里取了钱出来:“好好上高中,一定要考一个好大学回来!”
邱明泉心中感慨,拿着这些钱,在柜台直接按照标价买了面值250元的延中实业股票,然后在某天,亲自登上了冯老师的家门。
夏天,家家都开着门乘凉通风,邱明泉按照打听好的地址上门时,正听见屋子里有男人激烈的抱怨声:“借钱借钱,你对学生掏心掏肺的,现在叫我张口找同事借钱周转,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屋子里,冯老师的声音弱弱的:“老张,对不起。……学生开了口,我总不能看着他没钱报道,这个月我们紧一紧,以后我注意。”
“以后你住学校算了,也别回家!天天家访,也不看看那些民工孩子,哪个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邱明泉在外面默默听着,等到屋里安静了些,才喊了一声:“冯老师在家吗?”
推开纱门进去,他装作一无所知,微笑着张口道:“冯老师,我找家里的亲戚凑到学费了,今天特意来还您钱的。”
冯老师一愣:“不用不用,你上高中……”
背后,她爱人老张脸一黑,邱明泉只当看不见,笑嘻嘻地掏出一个信封:“冯老师,您两年前还借给过我家50元钱呢,加在一起一共250元,我擅自做主,帮您换成了同等面值的股票。”
身后,老张猛地咳嗽了一声,目瞪口呆地望着邱明泉掏出来的信封,一打开,二十多张花花绿绿的十元面值的股票赫然在目。
“延中实业”。
这什么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用!家里这还等着钱买米下锅呢,换来这些不中用的纸有啥用?
这东西身边早就有人议论了,危险得很,说不定哪天就被国家禁止,变成一堆废纸了。
这小孩脑子有病吗,拿了人家的钱,还来这么些玩意!
他急怒攻心,劈手把股票扔了回去:“这什么东西!我们不要,你还钱!”
冯老师也有点怔住了,望着这莫名其妙的股票,也有点犹豫:“明泉,这个……”
邱明泉笑了笑,一脸无辜地看着老张:“对不起,我也没钱还了。”
他郑重地将信封重新递到冯老师手里:“老师,您相信我,我有内幕消息,这个股票,以后一定会很值钱的。”
很多人不懂股票,但是一听到内幕消息这样的词,都免不了心动。
“老师,记住,千万不要随便卖了。”邱明泉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似乎闪着光,“您好好收着哦!”
……望着邱明泉远去的背影,老张阴沉着脸:“看吧,你这些学生,都是什么混账东西!自作主张不还钱,帮人换成废纸,一定是坑你的!”
冯老师轻声道:“别这样说我的学生,他是好孩子。”
老张劈头盖脸地把那些股票往地上一摔:“冯丽珍我告诉你,以后再偷偷拿钱去救济学生,我和你离婚!”
冯老师一口气憋在心口,眼里含着泪,弯下了腰,把地上的股票一张张捡起来,收在了信封里。
一个孩子而已,哪能有什么内幕消息?要是他都能得到,还不满大街都知道了么?……
等实在缺钱,再试试看能不能卖掉吧。这东西,到哪里去卖,还都一头雾水呢。
终于到了九月,继光中学开学的这一天,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发言的,自然是封睿。
漂亮的英俊少年在台上器宇轩昂、声音清朗,扩音器里传来的致辞显得文采盎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台上朗诵时,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又不是总分第一,叫他上来做什么,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或者身家显赫些?
那个考了第一的书呆子,不知道被分在了几班,会不会和他分在一起?
年少的封睿有点跃跃欲试的不服,从小到大,这种被人狠狠压了一头的感觉是从没有过的,显得陌生,又叫人焦躁。
做完新生代表致辞,他回到自己班级的方队里,目光随意地扫着,也不知道身边这些戴着厚厚瓶底眼镜的四眼仔,哪一个是那个高他28分的贫困生书呆子。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猛地就凝住了!
隔了好几道人墙,隔壁班的队列里,那张脸……他越看越疑心,越看越觉得熟悉。
而此刻邱明泉的心,也正在七上八下。
自打操场高台上那个高挑少年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就一眼认出了少年封睿。
两年前,那个在玉佛寺里压着他的少年,如今已经明显长高了,在一群豆芽菜般的男孩子中鹤立鸡群,阳光的表情和讲究的仪表都无可挑剔。
站在高台上时,自信优雅,言辞中充满了优等生的彬彬有礼。
可邱明泉知道,那都是假的!
封大总裁可以再三告诫过他的,他这人啊,越大越是腹黑,面子上好学生,心底里不知道多目中无人呢!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两年前被封睿一拳打到的地方,忽然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一直看着他下台,走到了另一个班级的队伍里,邱明泉才悄悄舒了口气——幸好,总算没分到一个班里,不至于开学第一天就被揪出来暴揍。
……哎,话说都过去两年多了,或许,这家伙也忘记自己的长相了吧?
邱明泉悄悄看了看地上自己的影子,比起重生前,他这一世营养得当,又在封大总裁的督促下天天锻炼健身,和两年前比已经变化很大,从镜子里看去,也是一个身材修长、骨骼亭匀的少年身形了。
“解散!下面领教材,明天开始为期一个星期的军训!……”
随着一声令下,操场上的学生们轰然散开,向着刚刚公布的班级教室涌去。
邱明泉不紧不慢地落在了后面,毕竟是成年人心性,身边这些高中生们的兴奋已经感染不到他,唯一能吸引他的,大概只有高中学习生活的新鲜了。
毕竟在前世,他根本没有机会踏入这里,就已经早早地走上了社会底层。
……思绪有点飘远了,身边的同学们已经都跑上了楼梯,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凡。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从在台上看到封睿的那一刻,那块玉石吊坠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叫他有点不习惯。
可是就在这时,头顶一片阴影,终究还是有人在上面的楼梯挡住了去路。
“小骗子,居然你也考到了这里?”少年封睿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神灼灼逼人,充满了古怪的意味。
心心念念想了一两年的人,居然忽然就在眼皮底下冒了出来,这还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