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帽帽 作品

第243章 ∶两个林小雨

三天后,我从昏迷中醒来,意识像沉在深井底的石块,被一根细线缓缓拉起。头顶是惨白的天花板,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是有谁在耳边低语。我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左腿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铁锤砸过又钉进了钉子。医生说,骨折,轻微脑震荡,但“你很幸运”。幸运?我扯了扯嘴角,没力气笑。

病房在市立医院三楼,靠窗的床位,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几片枯叶贴在玻璃上,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按住。电视开着,声音调得很低,女主播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漠:“B17路公交车昨夜发生侧翻事故,司机昏迷,三名乘客轻伤,一人失踪——穿校服女生林小雨,至今下落不明。”

我猛地一颤,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林小雨。

我记得她。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路灯在水洼里碎成一片片昏黄的光。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一个粉色书包,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车时她递给我一张学生卡,声音很轻:“叔叔,学生卡可以吗?”我点头,她笑了笑,系上了安全带。那根安全带,是我亲手检查过的,扣得严严实实。

可事故发生后,我忍着剧痛爬出驾驶座,一排排清点乘客。血、玻璃、扭曲的座椅,三个人受了轻伤,都被抬上了救护车。司机老张昏迷不醒,送进了iCu。可林小雨……她不见了。

没有血迹,没有书包,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就像她从未上过这辆车。

我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也许她根本没上车?也许是记错了?可那张脸,那声“叔叔”,那根被我亲手扣上的安全带,清晰得如同刻在骨头上。

夜深了,病房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我睡着了,或者说,意识沉入了另一种更幽深的清醒。

我梦见自己还在开车。

方向盘在手,雨刷器左右摆动,可窗外的街景却陌生得令人心慌。路灯昏黄,街道狭窄,两旁是低矮的老屋,墙皮剥落,挂着褪色的红布条。一座破败的牌坊横在路中央,上面写着“往生巷”三个字,字迹斑驳,像是用血写上去的。巷口挂满了白灯笼,随风轻轻晃动,灯笼上写着陌生的名字,纸面潮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我无法停车,车像被什么力量操控着,继续向前。远处,一座红砖老楼矗立在雾中,楼顶竖着一块铁皮招牌,锈迹斑斑,写着“安宁殡仪馆”四个字。字是反的,像是从镜子里照出来的。

车缓缓停下,前门自动打开。乘客一个接一个下车,动作僵硬,脚步无声。他们穿着寿衣,脸色灰白,低着头,走进殡仪馆的大门。我回头,车厢空了,只剩我一人。

“叮——”广播响起,机械女声冰冷而清晰:“下一站,归途。”

车门缓缓关闭,我猛地回头,驾驶座后方,那个本该空着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孩。

她穿着蓝白校服,书包放在腿上,头微微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红得诡异,像是涂了口红。她冲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叔叔,我还没下车呢。”

我惊叫出声,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贴在背上冰凉刺骨。心跳如鼓,耳膜嗡嗡作响。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颤抖着手摸向床头柜,想喝水压惊。指尖刚碰到玻璃杯,却发现水面正微微震颤,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轻轻敲击。

我低头看去。

杯底的倒影里,不是我的脸。

是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