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午夜B17
凌晨一点十七分,城市陷入一片灰蓝的寂静。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模糊的光圈,像是被水浸湿的宣纸上的墨迹。B17路公交车缓缓驶出站台,车头灯划破雨幕,像一把钝刀割开夜幕。雨水拍打在车窗上,形成蜿蜒的水痕,如同无数透明的蜈蚣在玻璃上爬行。
这是一辆服役超过十五年的老旧双层巴士,车身原本的红色漆皮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铁锈。右侧车门附近有一道斜长的凹痕,边缘呈锯齿状,仿佛曾与什么坚硬之物剧烈碰撞后又被蛮力撕扯过。车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座椅上的皮革裂纹里藏着经年累月的污渍,在昏暗的顶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车内空荡,只有零星几个乘客。前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蜷缩着身体打盹,她的书包带子垂落在地,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摇晃。女孩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的阴影,嘴唇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紫。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校服下摆,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时抽搐一下,仿佛在抵御某个看不见的噩梦。
中间座位上,戴耳机的年轻人正盯着手机屏幕,蓝光映在他浮肿的脸上,将他的五官照得像一张僵硬的纸面具。他的耳机里不断漏出细微的电子音,有时是节奏强烈的音乐,有时却像是某种模糊的低语。年轻人时不时神经质地抬头环顾四周,然后迅速低下头,将大拇指在屏幕上划得更快。
车厢后部,穿灰色风衣的女人安静地坐着,怀里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老猫。那猫的皮毛油亮得反常,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它的眼睛是浑浊的琥珀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正直勾勾地盯着车厢前方的某个点。女人的手指缓缓梳理着猫的背毛,指甲上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有几片已经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甲床。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始终低着头的中年男人像个融化在阴影里的剪影。他穿着一件过时的藏青色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褪色的金属徽章。他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座位下方积着一摊暗色的液体,正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向外扩散。
司机老陈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的工作服领口已经被汗水浸透,后颈处有一道陈年的疤痕,此刻正隐隐作痛。老陈在这条线开了十七年,从没在凌晨一点十七分发过车——B17的末班车本该在零点四十分结束。但今晚调度中心只是机械地重复:"系统自动排班,照常发车。"他拨了三次电话,听筒里只有漫长的忙音,最后变成一阵尖锐的电子杂音,像是无数人在很远的地方同时尖叫。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汇成细流,雨刷器发出疲惫的呻吟。老陈透过后视镜观察车厢,镜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纹,将乘客们的倒影分割成扭曲的片段。他注意到那个穿校服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大得反常,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而当他们的视线在镜中相遇时,女孩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