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游灵山(四)

    齐从唯望着床边的人,有些出神。她垂眸看着他,短时间内没再说话,一双灵动的眼因他的话而瞪大。

    他在脑中仔细回顾,可确实想不起来她。

    少年没有因此感到意外,或者说他早有预料,行刀宗的人方才来找过他。

    与他商量改修刀法的事情。

    齐家世代主修符箓,盘根错节,如果突然更改必定要付出代价。他望着手中的刀很久,确有执念不假,却再也想不起来其他。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忘记了什么,心中隐隐不安,更多是空落取代。

    因为他的选择,他无形中付出了“代价”。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行刀宗昔日地位稳当,有着号称天底下最好的刀法,后虽落魄隐寂,道法却从未消失。

    同时也只有他改为修刀回到齐家才能依靠武力坐在主位。

    齐从唯下意识摩挲着靠床内的魔骨刀,脑中揣测,就算他忘记又如何。

    他何其聪敏,一定会想起来。

    凌山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因太过突然而不真切,她隐隐处在状况外。

    齐从唯垂下眼眸,盯着她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指节修长,干净,虎口和关节有着久日练剑的薄茧。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这双手落在他发顶的模样,轻柔宁静。

    他的心跳蓦地加快,余光还没晃动,有了异样的感觉,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他的身契在她身上。

    齐从唯猛然抬眼,难以相信。

    两人之间曾经许下婚约?不然自己的身契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床上的红衣少年扫了一眼房间多出来的两人,欲言又止。

    应青还沉浸在他不记得凌山的话里,想着要不要再找几个医修。还是旁边的纪香心领神会,打了一声哈哈,连拖带拽着将他拉走。

    她累得抹头,暗自呸一口,这个千年老铁树!

    离开前她最后好奇地朝房间望了一眼,赶在隔音屏障升起前听见房间内的最后一句话。只一句话就让她如同晴天霹雳,呆愣在远处,如待宰木鸡。

    仿佛一把刀架在她的颈边一前一后,纪香真想抱头鼠窜下去。

    屋里齐从唯惊讶的声音环绕在她的耳边,如同惊雷贯耳:“我真的与你曾经许下婚约?!你还拿着我的身契。”

    他们两人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这次换作她楮在原地,应青被她拖得远些什么都没听见,不解走回来几步,看着升起的屏障才意外到方才多没眼力见。

    “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刚刚不是吵嚷着有心法难解。”他冷硬道。

    纪香望着身前的人,嘴张开又合上,想说不能说只能全憋着。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化身为月老红娘,不羡鸳鸯不羡仙。给过凌山那顶琉璃盏,以为凌山对宴师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或者两人只差一道屏障没有挑明。

    没想到小师姐早就和那个符修暗通曲款。甚至还结下婚约以及那些世家子的身契。

    这……这要是等到琉璃盏自动生效的那天,凌师姐和宴师兄真的发生点什么,她这月老该如何是好。

    “我真的与你曾经许下婚约?!你还拿着我的身契。”

    身契予她手中,代表着他就是她的人,许多世家子会用身契求婚。

    齐从唯光速将自己的手抽回,微上挑的眉眼显出几分凶相,抿着唇难以接受地盯着凌山。

    他们两人原本情投意合?齐从唯握紧自己的手,一时不知该傲于这么快就猜到结果,还是悔于自己的猜测。

    他想得很清楚,从符到刀,他的未来因为是敢于去闯荡的才对,又怎么可以将心思全盘托出在这婚事上。

    他哑声道:“能否给我看一下那张身契?”

    他可以根据那张身契判断是他自己许下,还是…齐家做的主,世家会有强行许配的情况。

    他下意识摩挲着魔骨刀,瞥眼望去。仿佛一生的命运全都靠在那张身契下,心中歉意,如果是他自己许下他可以再次试着接受她,爱慕她。

    但倘若是齐家促成恕他无能。

    凌山退后一步与他相觑半晌。

    身契?什么是身契。事发突然,她只能尽力去回想,她根本就没有和齐从唯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失忆的齐从唯脑子似乎更加不好,情况越演越劣,开始白日发梦,两人与他刚刚说的二词有一毛钱关系。

    她什么时候拥有过他的元阳,身契两字于她太过陌生,凌山的手快过脑子,先一步打开芥子袋翻找。

    后面船上几日两人都没有再见,他像是怄气般,凌山着实没有料到两人再次见面会变成这样。

    齐从唯给过她的东西还挺多的,独独送出的两件东西突兀且没有任何解释。

    一是那张养神符,二是装进瓶中的发丝。

    凌山隐约猜到什么,刚准备将后者从芥子袋里拿出来,心中无端浮现出一个想法,只一念之差。

    这里是修真界,他是修士,肯定不会是单纯撞到脑袋失忆。久久在船上未曾找她,方才出去的行刀宗,齐从唯老早就说过修刀,会不会这次就是一个契机?

    齐从唯此人极其简单易懂,先前她愿意与他相处下去,先是因为他部分的性格确实让她喜欢,后则是他说过愿意做小。

    她想得很简单,感情一事你情我愿,她没有遇到特别喜欢放不下的人,不如多试着相处几个,况且这里是修真界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但是后面在船上被他撞破,他无声留下那张养神符态度分明是不愿的。

    她葱白的指捏住瓶身,侧头瞄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盯着里面那缕乌黑的发尾泛起波澜。

    既如此她为何不抓住这次契机让他彻底放下。

    这样对两人都是有益无害的,他可以心无芥蒂修刀修符,她也可以与他继续做朋友,不用担心反目成仇,没准以后还能借用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