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梅子熟时雨01(第2页)
“……嗯。”
“画画。”
“……嗯。”
“跟同学说话。”
“嗯。”
“传小纸条。”
“嗯。”
他一个接一个的问，她蔫着的脑袋越来越低。
见他还没打算放过她，她先一步认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嘉远真的没再继续审问了。
倒是她得寸进尺了，蔫着脑袋控诉道：“你怎么能凶我。”
“我这样说话也算凶吗？难道不是江同学自己心虚吗？”
“……”
他像哄小孩子，笑着说：“我的错，我不该凶你。那你能不能也跟我认个错？”
“我错了。”
“要向我保证。”
“……到期末考试之前我会认真听课。”
“只到期末考试吗，下学期呢？”
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小声道：“可是学习好没意思。”
“那什么才有意思？”
“除了学习都有意思……”
“和我一起上学有意思吗？”
她立即擡头，林嘉远正微微笑着望着她。
路过学校里的光荣榜，上面贴着各年级各学科的第一名，那上面理所当然有他的照片，从他入学到现在，他的照片和名字常年都在上面。
但相比起照片上那张冷清的面孔，走在她身边的林嘉远要柔和很多。
乌黑冷静的瞳孔里，永远有着让人眷恋的笑意。
说他凶，完全是倒打一耙。
他连让她好好学习都是用哄的，“下个学期就是初三了，江同学如果再不认真一点，高中就不能和我一起上学了。”
她那刚刚还在玩闹的没心没肺突然消失了，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怎么办啊。”
她看着身边的光荣榜，他的名字和照片在上面熠熠闪光，以他的成绩肯定是去最好的一中吧。
她的成绩真的很差，在年级上是倒数的那一层，分数只有他的一半多一点。
但他只是问，“江同学想和我一起上高中吗？”
“当然想！”她毫不犹豫就回答，依旧蔫头巴脑：“可是，我和你真的差得太多了……”
“只要你想就可以。” 暮春的风是暖的，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学生，在这个萌发或者天真的年龄，各怀各的懵懂。
身边的光荣榜在明媚的春光下熠熠发光，连同着上面那张照片上冷清的面孔都显得温暖。
他向她说着，“江同学其实很聪明，只要肯认真，就算是南江最好的一中也能考上。还有一年半，但是整个初中也才过去一年半不是吗，还有一半的时间，只要江同学愿意，肯定来得及。”
那时候在所有人眼里，对她学习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爸妈也好，邻居家天天说她带坏自己孩子的阿姨也好，嫌她调皮话多扰乱纪律的老师也好，没有人会觉得她能考上一中，甚至不觉得她能考上任何一所高中。
很多次老师找她谈话，对她的要求最多也不过是有个高中能上就不错了。
因为她的成绩摆在那里，没人觉得她是读书的料，她看起来也不喜欢读书，一点都不喜欢学习，所以基本上都对她没有期望。
连能有个学校上都算是顶了天的梦想，更别说南江最好的一中，只有年级靠前的同学才有机会的学校。
而她这样的吊车尾，如果说出去，一定会被嘲笑一通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林嘉远相信她能做到。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因为在林嘉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张大嘴巴一脸惊恐，以为林嘉远是在给自己灌鸡汤，只是单纯地鼓励自己。
林嘉远看她呆住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信，他笑起来：“江同学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吗？”
她磕磕巴巴收回下巴，试图跟他讲道理：“这能怪我吗，这也太难以相信了，你丶你还不如问我清华和北大喜欢哪一个。”
“如果江同学想和我一直一起上学的话，考上了一中也要继续努力，因为我很想考清华和北大。”
“……”
他笑着低一下头看她，“江同学？”
她还是垮着脸。
“江同学。”
她不说话。
林嘉远捏捏她带着点稚气婴儿肥的脸。
她有点欲哭无泪，很诚恳地转头望着他，“林嘉远，你真的觉得能考上一中吗，我怎么想都觉得更像做梦，不是，我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你想吗？”
“我想和你一起上学。”
“那下次模拟考的时候看看成绩？”
她迟钝地眨了下眼睛，“你会帮我吗？”
“我提的要求，你都会做到吗？”
“当然！”
林嘉远微笑着看她，“那就试试看吧。”
“不过——”他停顿下来。
她望着林嘉远的眼睛，等待他的下一句，莫名有点紧张。
他笑着，“我会有点凶，江同学不能生气了不理人。”
居然是说这个。她下意识就反驳：“我怎么会！”
“你刚刚嫌我凶。”
“……”
林嘉远这是记仇吧。
他这绝对是在记仇吧。
她憋着脸，日光下孩子气的脸略显透明，小巧的鼻尖皱着，嘴巴也瘪着，但是圆润的眼睛在日光下很亮，比暮春的阳光还要明亮。
望向他的时候，这双眼睛永远都是这样亮。
虽然他说得很像天方夜谭。
但是林嘉远说的话，她都会听。
再次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这一次是成心地说，“我不会嫌你凶的。”
又向他保证，“我也会听你的话。”
那个年龄虽然懵懂，但到底已经不是小学时没脸没皮的小孩子了，小学的时候受了委屈直接就抱着他哭，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有些话，也没法再那么没脸没皮地说出口——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
不明白从何而来的别扭，只觉得，如果说出来的话，会很不好意思。
所以只能转为用行动表达。
到了小卖部，她直奔卖糖的货架，一口气拿了两罐糖，平时都只舍得买一罐。
但到了付钱的时候，她还在摸口袋里的零钱，林嘉远已经递了过去，老板找了零。
他把两罐糖都从收银台拿起来，“走吧。”
她跟上去，“不是我请你吃糖吗，你怎么能替我付钱。”
她把糖拿过来，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所有的糖，打算按说好的那样，把所有的橙子味都给他。
但是林嘉远只从那些花花绿绿的糖里拿走了一颗。
“我要这一个就好了。”
跟他有关的事，她都格外倔，生怕他吃一点亏，“那怎么行，说好了全都给你。”
看着她一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东西都塞给他的样子，他的心脏也不由变得柔和下来。
他伸手帮她把倒出来的糖放回去，拧好盖子，把糖罐子重新放回她的手上。
她的脸上还有点不乐意，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给他这个那个，他都说不用了拿回去吧。
虽然不情愿，但是听他的话，他说不要了，那就不再强行给他。
生怕他有一点不高兴。
只好自己闷闷地收回来。
他握着那颗橙子味的糖，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笑着说道：“谢谢江同学，但是我没有那么喜欢吃糖，给我也是浪费，所以江同学自己留着多吃一点吧。”
她不情不愿地哦一声，把糖罐子收回来。
别人要吃她的糖，她紧紧盯着自己的橙子味，生怕别人全都拿走了，但是对他，她恨不得全都塞到他手上，他不要反而不高兴。
暮春的风是暖的，她在日光下的脸孔仍然显得孩子气。
孩子气地不高兴着，孩子气地想对他好。
他不由笑起来，跟她说：“我只要这一颗就可以了，因为这一颗就已经能领会到江同学的心意了。”
她哼一声。
然后。
迟缓一下，犹疑地眨了下眼睫，看着他正垂眸对她微笑的脸孔，乌黑冷清的眼眸里是她孩子气的轮廓。
温暖的春风吹过，热到脸颊发烫。
她突然整个人手脚僵硬着去拽他，“走丶走啦，回教室，不要就不要。”
他在身后笑着嗯了一声。
从小卖部回了教学楼，在楼梯就分开了，回了各自的教室。
没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按照平时这时候，她应该还在走廊跟同学玩，老师不催就不急着进教室的那一拨人。
她直接回了座位，咕咚灌了几大口水。
老师进来了，她的同学也陆陆续续从外面进来，见她一直拿本子扇风，“弥弥今天是不是穿得有点厚啊，你看起来好热，脸也好红。”
她放下本子，恍然大悟道：“对哦，一定是因为今天太热了，是不是快要到夏天了？”
“当然了，这几天温度都很高，下个月说不定就可以穿裙子了。”同学回她。
稚嫩的心很快就被这一句给吸引了过去，兴高采烈讨论起来夏天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可以穿上裙子。
直到下午放学，她照常不误跟同学说了拜拜，收拾好书包就去找林嘉远一起放学。
每天雷打不动去找他一起放学，已经早就习以为常，等放学的高峰期差不多过了再上去，不然会被楼梯挤成饼。
等她到林嘉远的教室门口，他班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两个值日生和住校生还在教室里。
她到教室门口，往里面探头看。
有人正在跟林嘉远说话，他在别人的座位上，听了几句，大概是在给别人讲题。
以前还在门口等，现在她已经熟门熟路。
直接到他的座位坐下。
他的课桌整齐，书也多，但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不像她，各科卷子发下来就放成一摞，等上课要讲的时候又手忙脚乱一张张地找。
他的桌子上还摆着最后一节课的课本和习题，显然下课后还没来得及收拾。
但是除此以外，有一张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东西，夹在笔记本里。
她抽出来——
什么练习册，什么练习题，什么要背，什么做几遍。
这东西，显然不像是林嘉远用的，他哪里还需要背这些基础知识点，她才需要背这些。
但字是他的。
她正莫名，身后脚步靠近。
闻到熟悉的清淡香味。
她回头的同时听到林嘉远的声音，“看到了？”
她忽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没说话，只眨了下眼。
“这是你今天要完成的任务，既然你自己找到了那就放进书包里吧，晚上要按时完成，明天我会检查。”
她顿时瞪大眼睛。
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忽然变得烫手。
但这是林嘉远给她的，她又舍不得丢。
她就这么瞪大着眼，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林嘉远，窗外是瑰丽的夕阳，教室里被笼罩成心跳发烧的颜色，但她在林嘉远很和善的微笑下感觉自己要死了。
几秒后，她才颤颤巍巍地试图讲条件：“可不可以下周才开始啊……今天都周三了！下周一再开始好不好！正好是一个新的星期！”
林嘉远微笑：“不可以。”
“求你了。”
“不可以。”
她伸手拽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眨巴着眼睛，“求求你了。”
她生了一张乖巧的脸，讨好求饶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可爱，令人心软，从小到大靠着这张讨喜的脸躲过了不知道多少老师的严刑拷打。
林嘉远那么心软温和的人，一定也——
“不可以，明天放学把练习册拿给我检查，知识点我也会抽背。如果没有完成的话，”他微笑，“我会生气。”
“………………”
“……”
夕阳外的走廊跑过一串脚步声，嬉笑打闹着在走廊外放大。
林嘉远俯身从他的课桌里拿出几本练习册，拉开她的书包拉链，把练习册亲手给她放了进去。
再拉好书包拉链。
擡眸，对着她笑：“走吧，回家。”
——林嘉远，是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