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番外·梅子熟时雨02

番外·梅子熟时雨02

回家的公交车上, 她还试图跟林嘉远讨价还价。

但是无论她说什么,林嘉远都不为所动,他甚至很耐心地听, 不管她胡说八道什么都微笑着听。

然后一问他下周才开始行不行。

他微笑的脸回她两个字,“不行。”

她感到挫败。

短暂地消停一会儿。

然后又开始叽叽喳喳。

再问,还是两个字, “不行。”

这么翻来覆去的废话, 换别人早就嫌烦了, 但林嘉远就这么一句一句的听, 听她叽叽喳喳的废话,听她翻来覆去的啰嗦,他都在旁边耐心地听, 而且有应有答, 没有一点敷衍,但也没有一点妥协。

废话翻了几轮, 她自己都嫌自己烦了,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林嘉远仍然耐心地站在她的旁边,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她闭嘴了,他还很好心地问上一句:“江同学怎么不说话了?”

她的脸垮着。

然后,“哼。”

林嘉远在旁边忍着笑, 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

把她揉乱得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在这个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打扮自己意识的年龄段, 从发型到额前的留海,全都精致得梳好。

哪怕是迟钝懵懂一点的人, 每天在同龄人的耳濡目染下, 也会在意起这些。

她又是整天泡在人堆里的那种人。

女孩子之间每天讨论什么话题, 聊什么内容,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所以当然也学着其他女同学梳着留海。

虽然总是被她妈骂留那几根毛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留海丶真的丶很重要!

就算是林嘉远,也不能弄乱——

她还没来得及炸毛。

那只把她额前头发揉乱的手,正在轻轻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他跟那些讨人厌的臭男生都不一样,哪怕开个出格的玩笑,也会适度地帮你又整理好,不像那些讨厌鬼拽掉马尾辫就跑,还回头冲你哈哈大笑,讨厌死了。

她安安静静仰着头等他整理。

他的手很好看,细白修长,是骨节分明的那种好看。

他的指尖有点凉,拂过皮肤的时候,像轻轻落下的雪花。

她仰头的视线从他的手掌下看着他的半个轮廓,已经傍晚的车窗外是橘红的夕阳,随着车窗前行不断飞驰而过,在他的下颌连接着脖子的雪白上印下一道道灼烧的光痕。

他整理好了,放下了手。

擦过鼻尖的那么一个短暂时刻,她在闹哄哄里想着,他好香。

但是下一站到了,他要下车了。

车即将停靠,他还站在她的面前,对她微笑着道别:“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直到他下车好一会儿了。

她慢半拍地摸着自己额前的碎发,风里已经没有那缕清淡的香了,她还站在灼红的夕阳中。

回到家后,她没有看电视看小说,在楼下碰到已经早早放学回来的发小们叫她一起来玩,她也一口回绝了,搞得几个人以为她是不是撞邪了。

她真的撞邪了。

她回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那几本林嘉远给她练习册,是崭新的,林嘉远给她买的,上面还有勾勾画画,写着标注,要背丶要记住。

再拿出那张他写好的复习清单。

从他的课桌上找到的时候,第一眼只觉得好长,但是从头到尾背完做完,好像也很简单。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有点饿,楼下的麻将桌正在热闹的时候,她遛下去,嘴甜地问着妈妈和几个牌搭子阿姨想吃什么,从妈妈那里要了钱,遛出去买了晚饭回来。

碰到还在外面玩的发小们,正在被他们的亲妈揪着拎回来,一路上都是求饶。撞见她,还挺诧异,对着她发小骂得更来气了:“人家江弥都没在外面疯玩了,你还在外面野!给我回去!”

她挠挠脸,看着发小哀嚎着被拎走了。

然后继续心情很好地去买饭。

走路都一蹦一跳,开小饭馆的阿姨见到她满脸喜气洋洋,还跟她打招呼给她多加个煎蛋。

回了家,又拿出那张写满了林嘉远字迹的清单。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她心情很好地拿出今晚的作业,开着电视一边写一边看,可惜那晚播的电视剧太虐了,男女主怎么可以分开那么多年。

所以第二天早上在公交车上碰到林嘉远,她正肿着一双眼,刚睡醒没多久,还没消肿。

她顶着这样一双肿的眼睛跟林嘉远打招呼。

由于林嘉远每天去学校的时间很早,她为了每天都能和他在上学的路上见面,每天都坚持起得很早。

这个时间段的公交车没到高峰期,只有零星几个人。

林嘉远到她身边坐下,神情还有些怔。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肿胀的眼睛,问道:“江同学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吗?”

她正困着,跟林嘉远挥手打招呼后就趴下了。因为起得太早,如果不是为了每天都能和林嘉远见面,她肯定是踩点才到教室的那一拨人。

所以她趴在前座的靠椅上,人还晕晕乎乎的。

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夜未眠。

她摇摇头,眼睛倒是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看,他一到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就向他汇报:“你昨天给我安排的任务,我全都完成了。”

但他只弯了个很淡的微笑,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里,好像有一点不忍心的神色。

她本就懵懂,又困倦着,没能解析出这点违和,只觉得他反应平淡。

他是不是没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

所以她立马就坐了起来,拉开自己的书包,拿出其中一本练习册给他,“我真的完成了。”

林嘉远沉默接了过来。

清晨的雾很薄,空气也很轻。

他翻开的动作也因此显得很慢,仿若带着一种轻颤的不忍。

任务是他安排的,所以很容易就能翻到她做的那几页,但是这么几页他却翻得很慢,视线也呈现出一种钝力的停滞,久久地停在那几页她的字迹上。

她都已经做好准备等他夸奖了,然而没有等到他的反应。

她等不及地伸手去指,“你看,这些丶这些丶这些,我全都做完了,你说背诵完要做第二遍的我也做完了。”

她说完就保持着这个凑着脑袋在他旁边的姿势,眨着眼睛,等他夸奖。

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才从那停滞的视线中转向她。

四目相对,她的嘴角扯得更高了,大有一副快点夸我的架势。

林嘉远对她很轻地微笑,“江同学很厉害。”

只是简单一句肯定,她立即尾巴翘上天,开心得不行。

而他只是浅笑着捧着那本练习册,神情比起平时过于沉默。

她还困着,只是想跟他说话才撑起来那么几秒的精神,被他夸完,立即又趴回去睡了。

眼睛闭上时,还跟他说道:“到学校的时候叫我。”

他回,“好。”

有林嘉远在,她睡得相当放心,几次调整了舒服的姿势,抱着书包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睡了过去。

稚气的脸露出半张,在微透的晨光里柔嫩,长翘的睫毛安静着。

无论什么时候都叽叽喳喳不停的小朋友,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会让自己变得安静又脆弱,收敛起一身的聒噪,乖顺得什么都听。

她的眼皮肿着。

脸也因为失眠而略显疲态。

他的手上还捧着那本练习册,上面是她每个题都认认真真写好的字,即使只是看着这些字,也能够想象到她一笔一划认真写上去的样子。

他提的要求。

哪怕是她最不喜欢的事。

她也还是照做了。

而且,全都好好做到了。

那天好像没有什么寻常,她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困得不行,在被林嘉远叫醒后仍然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一起走进学校。

到了教学楼的楼层分岔口,一如既往跟他说拜拜。

大课间下楼做课间操的时候碰到过他。

这是每天除了上学放学以外,固定地可以见到他的机会。他是班长,高高地站在自己班最前面,从他班的场地面前经过时,跟他打招呼。

那天没有体育课,也没有其他的活动,一整天都是冗长枯燥的课。

她因为困,又是没有怎么好好听。

中午和他一起放学回家,经过一个上午的课,精神已经好多了,又拉着他不停叽叽喳喳。

车上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很多人都认识,跟她玩笑打闹,她都格外肆无忌惮,因为反正林嘉远在身边。

车停下往前一掼,她正要倾身去揍人的动作也顺势就要往前扑倒下去。

林嘉远在身后把她拉住,她才没有摔倒。

回头,对上他有些无奈的神情,“别玩了,容易受伤。”

她立即听话站好,“好的。”

然后再也不管那些惹人讨厌的臭男生,继续跟他讲着说不完的话。

他一如既往安静地听。

一切都很寻常。

直到下午放了学,她收拾好书包就去找林嘉远一起放学,像往常一样遛到他的座位上等他。

并且已经习惯性去找他今天给她写的计划。

还是昨天那个笔记本。

抽出里面那张夹着的纸页,但是上面只写了一半。

是还没写完吗。

她坐在他的座位上等,看看他字迹工整的笔记本,再看看他分数很高的试卷,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正确的勾,翻过来又是工整密布的解答,一个接一个的高分,心情好得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比看电视剧还看得入神开心。

林嘉远不在教室,估计是被老师叫走了或者有什么事。

班上还有几个他的同学,由于她天天来找林嘉远一起放学,他班上的同学都已经认识她。

她本来也是自来熟爱说话的性格,到哪都能玩得住,他班上同学见她坐在林嘉远的座位上等,还跟她说话,讲今天林嘉远的事。

这个年龄段,即使是成绩优异的那一拨人,也有着几分稚气的玩心,一旦在上学时间以外,都很玩得开。

所以林嘉远进教室的时候,她正在和他班上几个男生扔粉笔头,站在讲台旁边,比谁能更准地扔进粉笔盒。

她从小玩各种游戏都是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就上手,能赢一大帮子人。

此时也当然是扔进最多的人,旁边的几个男生都在叫嚣着一个接一个的挑战。

哄闹声中。

听到一声很冷静的,“江同学。”

教室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跟她玩闹的男生立即紧绷绷地放下粉笔头站好,一副很怕惹事的样子,而且立即跟她撇清关系:“班长我我我丶我,我们就是随便玩玩,你别误会。”

傍晚的昏黄从走廊映进来,林嘉远站在教室门口的身影勾勒着一半暖色。

但逆光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这一瞬忽然静下来的气氛有点冷。

跟她一起玩的几个男同学都比较紧张,干笑着站在那儿没动。

她觉得应该是因为他是班长,所以他班上的同学下意识地比较怕他,扔粉笔头这种行为显然是要挨骂的。

完全想不到,对于她每天都能坐在他的座位上等他一起放学,稍微早熟一点的心思都不难体会到林嘉远对她的纵容很是不同,更多的是怕林嘉远误会。

但是她没有想到,又不怕被他骂,所以立即就把粉笔头收拾进了粉笔盒,放回原位,然后三两步跑向他。

到了他的面前,才看清他在逆光中的面孔。

一身冷清的雪白,即使站在这样的暖调里也显得难以接触,他垂眸的视线也是浅淡的,因此即使他对谁都温温和和,但是没多少人能真正离他很近。

“你去哪了?”可她无所谓,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这样快快乐乐就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