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第 105 章(第2页)

静了一会儿后,她认真道:“但你还是很好地长大了,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闻言,宋雨声怔了一下。

她问,“怎么了?”

宋雨声低眼笑了起来,却觉得有点落寞,“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她一听就好奇,“谁啊?”

宋雨声却低头继续剥着水果,有点腼腆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以她多年看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她拖着长调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你喜欢——”

“弥弥。”宋雨声连忙去捂她的嘴。

剥着水果的手上有很清淡的香味,和那些傲慢又优越的富家小姐都不一样。

她好像对温柔都没有抵抗力,立马就安分下来,只眨着眼睛。

宋雨声的手放下来,继续给她剥着水果。

她剥得仔细,病房里安安静静,连光线都温柔许多。

静了一会儿后,她慢慢说道:“他不知道我喜欢他,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唯一的交集,是我被继母骂得一无是处那次,我一个人蹲在楼梯哭,他路过时给我一张手帕,告诉我人生的路是自己走的。”

“即使我和他做过好几年的同学,他小学转学回我们学校,初中又是同学,但我们的交集很少,在认识你之前,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慢吞吞吃着宋雨声剥的柚子,觉得有点酸和苦,“喜欢为什么不追呢?”

宋雨声落寞地笑,“喜欢他的人很多,我在里面是很不起眼的一个,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喜欢我。”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人我也会死追到底。”她不由嘿嘿傻笑起来,“最后还不是落在我的手掌心。”

宋雨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剥完柚子,放进果盘,然后擦着手轻声说:“但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很爱她。”

“别人都觉得他冷淡难攀,要入他的眼很难,肯定是家世长相学历性情都最优秀的人,但是见过他喜欢别人的样子才知道,其实要走进他的心不需要这些,但他喜欢的人的样子恰恰是我做不到的,我太内敛了,连被他注意到都很难。”

宋雨声很轻地说着,“他的世界太遥远了,他也太遥远了。所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靠着他曾给过我的那一点鼓励,真的好好的有了自己的人生。”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她小口啃着柚子,又酸又苦。

宋雨声看着旁边那个沈既白没有给她削完的苹果,放了好一会儿,已经有点氧化了,她重新拿了一个苹果,问道:“你想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吧。”

她嗯了一声。

然后踌躇道:“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宋雨声怔了一下,而后微微地笑了,“你也跟我听说的不一样。”

她缓慢眨着眼,听宋雨声笑着把那些话当笑话跟她讲:“她们都说你很有心机,很会装清纯,t梁先生是山珍海味见多了才爱吃口小菜,等时间久了自然就食之无味,她们有得是机会把你拉下来。”

她听了也没忍住笑。

笑了一会儿后,宋雨声继续削着苹果,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跟她们说的不一样,梁先生喜欢你也是理所应当,你有着这里的人都没有的东西,所以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也忍不住喜欢你,在你的眼睛里,像是可以看到自由。”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和你做朋友。”

她摔伤了,请了几天病假,这几天宋雨声都会过来看她。

她住院也无聊,无非是坐着和躺着,宋雨声陪着她一起看电视剧和综艺,给她剥着水果零食。

有时候是一起看电影,沈既白过来的时候,她们正在看《假如爱有天意》,两人都眼眶红红的,她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跟着好奇看了一会儿,但面无表情。

沈既白给她擦着眼泪,轻嗤道:“一个爱情片能哭成这样?”

“爱自有天意。”她抽噎着,“你懂什么,很感人的。”

她见他一点情绪都没有,她和宋雨声都看得眼眶红红的,这样显得很没有氛围,让他走开。

偶尔会讲彼此的事,她会给宋雨声看自己高中的照片。

很多运动会丶晚会的活动,她指着台上高高的那个人,一说他到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一团孩子气,“喜欢他的人当然多啊,从小到大就好多人喜欢他,但是那又怎样,我喜欢的我就要追,死缠烂打也要得到。”

宋雨声听了笑,“很羡慕你。”

她的视线浅浅地落在照片的边边角角上,沈既白不爱跟别人打交道,基本上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照片,只出现在别人偷拍的边边角角。

她的声音很轻,“我做不到这样直白,我太内敛别扭,自己都觉得活得很累。”

江弥听了,连忙说道:“那又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成长环境没法先天改变,不过好在,我们都能找到自己。”

宋雨声笑着嗯了一声。

然后很自然地换了话题,“他还在国外吗?”

“嗯,他在那边过得很好,慢慢找回了自己的人生节奏,再加上国内近年的就业环境不是很友好,所以毕业后就先留在那里工作了,工作几年再回来。”病房里静了一下,她又说:“不过节假日我会去看他,每天也都有打电话。反正这一生很长,我只要他能好好的,只要平安到老,比什么都重要。”

照片上,高高的主席台上站着的少年清瘦娟秀,只是轮廓都温柔得仿佛光会为他慢下来,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救赎。

宋雨声忽然想到了江弥微信的签名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月亮永不坠落。

然后下一秒,病房的门开了。

是沈既白进来,给她们送午饭,知道宋雨声也在这里,所以也给她准备了一份。

沈既白因为鞋而不太待见宋雨声,但也知道她是无心的,所以倒也没有真的迁怒她。

几次过来看到她和宋雨声一起看电视剧看得开心,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进来坐一会儿就走了,没在这里影响她们,因为他一进来气氛就会变得拘谨,宋雨声连跟他对视都很少,尽可能地避免跟他的交集。

这次也是,宋雨声只在接过饭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沈既白坐在旁边,问着江弥住院的情况,在她溅上只油的时候拿纸给她擦着,嘴巴却不饶人,“你会不会吃饭。”

被她瞪一眼,他反而笑了几分,眼角眉梢都勾着,“我的错,不该凶你。”

她这才继续吃饭。

整个过程话都不多,沈既白见她和宋雨声是真的相处不错,她难得在北城有个聊得来的朋友,因此对宋雨声倒也是和善客气,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他在的时候,宋雨声反而更沉默内敛了,也没过多打扰,坐了一会儿就说有事先走了。

出院那天,她的脚还在疼,但只需要回家静养,她不喜欢医院,所以办了出院。

沈既白过来接她,帮她收拾着病房里的东西,还有一盒宋雨声送过来的蝴蝶酥没吃完,一起收拾起来带走。

然后背着她下楼。

入了秋的北城冷得萧瑟,迎面就是寒风。

她打了个哆嗦,沈既白感觉到,哄了句:“车就在外面,上车就不冷了。”

她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梁闻知。”

他停顿,“怎么了。”

“其实,也有很好的人喜欢你。”

他头也不回,“但我只喜欢你。”

秋风萧瑟的落叶缓缓飘下,金黄的银杏叶在风里纷纷扬扬,像枯萎的蝴蝶,残破的诗节,坠落的雪。

她伸手拿下了那片落在他头顶上的银杏叶。

就像很多年很多年前,她以为是和他初见的第一年,拿走了他头顶一片金黄的残叶。

他已经这样,看了她好多年。

偷偷喜欢一个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连看对方一眼都生怕对方发现,所以别人追求浓烈,真正喜欢的人反而内敛。

她没丢掉那片银杏叶,捏在指间,闷闷道:“喜欢我太不值得了,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他无波无澜道:“林嘉远当时推开你的话,现在你要对我说一遍吗。”

她怔了一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病了。”到了车前,司机连忙把车门打开,沈既白把她放下扶着她上了车,然后拉开另一边车门坐进来。

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到了她的家,沈既白送她上去。

把病房带回来的东西给她一一安置好,回过头,她还低头玩着那片银杏叶。

他回到她面前,蹲下,把她手里那片银杏叶拿过来。

擡眸看向她。

这样静了一会儿后,他才缓缓说道:“心里有愧的应该是我才对,让你在我身边遭受这些,不然你的病应该会好得更快一点。”

她怔怔的,想要反驳,不希望他这样想。

而他已经先一步继续说下去,高高的个子蹲在他的面前,傲慢的轮廓冷厉的眼,比十年前更成熟的脸孔,说着和她的十年前。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非要挤进你的生活,虽然我好像为你做了很多,但全都不是你想要的,反而是你因为不敢惹我,不得不接受,被迫地习惯我,我给你带来很多困扰,让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讨厌我怕我。”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只会把你越推越远,现在我终于能够懂了,但是已经太晚了。”

“我曾经以为我和你之间的阻碍是林嘉远,后来才明白,在你身边越久越明白我做过的事有多么难以让你喜欢,可我偏偏不是温柔的人,要为你改变,需要很多时间,而这些时间里,不是林嘉远也会有其他人。而你又是个死倔的性格,认定的事就只认一件,认定的人也不会再改。”

他垂眸看着指间的那片银杏叶,很多年前在学校的二楼看着对面,她和林嘉远站在对面的银杏树下一起摸着路过的小猫,她仰头的笑脸那么多年都没有变。

只要是看到林嘉远,也只有看到林嘉远,才会露出那样的笑。

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快乐,只有在林嘉远的面前才会做听话懂事的小朋友。

那时候他以为,她那样哭和笑都摆在脸上的一个人,要走近她一定不会太难吧。但是他们的世界太远了,要理解这些距离带给他们的差异,太难了。

只是理解她的哭和笑都花了那么多的时间。

到了现在,才终于能够融入她的世界,从一句我想救你,到成为她也想救的人。

他擡头看向她,对她笑了笑,“但我最后一次自私,强迫你做会让你不快乐的事,就是希望你还能陪着我。明白吗?”

她慢慢道:“我没有想反悔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或许你也值得有更好的人。”

“什么是更好的人?”他反问。

褐色的眼瞳在室内的灯光下,呈现出柔和的色泽。

“就是……比我好,比我适合。”

“在别人眼里,我对你来说,算不算更好的人?那你喜欢我吗?为什么还是选林嘉远?”

她忽然被问住了,哑口无言。

他把那片银杏叶放回她的手上,把带回来的她的包拿过来,手机替她拿出来充上电。

屏幕亮的一瞬,显示出了锁屏的画面。

她的手机壁纸和锁屏都是一张照片,灯下的雪细粒飘落,远没有北城的雪来得纷纷扬扬,是从车里拍出去的,沿路细碎的雪粒在风里飞扬。

那个让他认输低头的冬夜,她从他的身边逃走,快快t乐乐地跑向林嘉远,那天的夜晚下了雪,这张林嘉远拍的雪的照片就一直都是她的壁纸。

放下手机,他重新擡头,那双曾经冰凉傲慢的瞳孔,在经年累月的厮磨后,终于会对她露出温柔的色泽。

但已经太晚了,她只认一个人。 他温声道:“无所谓的,弥弥。反正都这么久了,你看了他多少年,我就在你身边看了多少年,从你还什么都不懂就满教学楼追着他跑,再到高中那两年每天坐在你的旁边,看着你为他熬夜读书,累得晕倒,人都瘦了一圈,只为了和他考上一个大学,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反正,我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点快乐,所以我要的只是你陪我。”

“至于更好的人。”说到这儿,他勾了点笑。

冷淡的眉眼,傲慢的轮廓,散漫得好像十五六岁初见。

他用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笑着说,“这有什么好想的,反正,爱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