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第 96 章

第 96 章

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 更何况沈既白向来心高气傲的脾气,一见面就被她莫名其妙数落一通,她都预料好了这位大少爷会转身走人。

所以当时说完, 想过那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以他的出身和往后的人生,高中那几年短暂的交集应该就是唯一的交叉点, 以后各自有各自的圈层和世界,只会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他转学回南江,他这样阶级的人,她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但是面对她诚恳又笃定地“你给不了”, 他只是沉默地挪开了眼,丢下了两个字, “上车。”

正好她也没更多精力再去争论什么了。

习惯性就去拉后门, 他又丢下三个字:“坐前面。”

她正想问,她坐前面了,他坐哪。

然后就看到他绕到了驾驶位。

行, 人家已经会开车了。

车门关上的一瞬,风雪全都被隔绝在外,封闭的空间霎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的气息。

暖的,强势的,低调的淡香, 香味却独特。

她也已经没精力反复斟酌别人的情绪,直截了当报了地址。

这一路光影浮浮沉沉,谁也没说话,正好省了她不少力气, 她脑袋低着,眼皮困倦。

到了她租住的小区, 她解开安全带时,意识已经在神游。

沈既白在这时说,“江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试试。”

她连多思考一会儿都没有,随口就问:“试什么?”

“我。”

“……”

她神游的魂魄还没回来,拉开车门就关上,“我回去睡了,晚安。”

沿着楼道往里面走的时候,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刚刚在说什么东西。

但是北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她也实在太疲倦了,连多用点精力思考都嫌累,下一秒就缩起手匆匆往家里小步赶。

家里的暖气总算让人活过来了,她连忙给手机充上电,拿换洗衣服洗澡,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每天都在固定时段做着固定的事,连空闲一点想其他事的精力都没有。

等她吹完头发出来,脑子才稍微清醒一点,手机电量充得差不多了,微信又是十几条消息,来自她的领导和同事,已经在给她交代新的工作,让她明天早上就交。

她崩溃地往身后仰躺下去,只觉得自己像块海绵。

吸满海水,挤干,再吸满,再被挤干,直到日晒风化到干瘪的那天。

她定好闹钟就睡了,早上六点起来,拧上发条,笑容也一同浮现在脸上,然后开始自己机器人般的生活。

一整天忙忙碌碌,脚跟都酸痛了,忙到午饭时间。

沈既白给她发信息,“中午吃什么?”

“食堂。”她简单就回。

沈既白是想请她一起吃个饭,但她忙了一个上午还没忙出个头绪,所以午饭只在食堂匆匆吃几口就回了工位继续敲键盘。

好在她正常时候还算耐心,重逢那天刚好跟妈妈吵了一架,正烦在气头上,但大多数时候,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烦躁,笑脸相迎。

所以说话还算客气,“我要工作的,真没时间陪你吃饭。”

他问,“吃饭时间都没有吗?”

“有啊,十几二十分钟吃个饭的时间当然有,但是大老远跑过去陪你吃个饭再回来就没有了。”

“和我吃饭不用那么麻烦。”

“少爷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很忙。”她拍了自己的工位过去,堆堆叠叠的资料,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夹,“忙完这段时间再陪您吃饭行吗?”

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放,继续啪啪啪敲键盘忙工作。

到年底了,工作比平时都忙,加班成了常事。

当她再一次十点多从大楼出来,准备去地铁站,在走出大楼时接到他电话。

几分钟后,她找到了他的车。

她迟疑坐进去,问他:“大晚上你要带我去哪?”

“哪也不去,送你回家。”

“?”

安全带系上的一瞬,她还有点懵。

她一脸呆滞转头看向他。

他侧脸冷沉,倨傲的眉眼天生带着傲慢,但他把一句天方夜谭的话说得再自然不过。

在她的呆滞中,他继续说道:“以后你快要下班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过来接你。”

她更呆滞了。

“不说也行,我提前过来等,就像今天这样。”

“……”

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极度迟疑地问他:“我和你的关系有熟到这个程度吗?”

然而他转头向她看过来,窗外的夜色缀着北城滚烫灯火。

无数滚烫都落在他的眼中。

他说,“还没有,但是可以熟到这种程度。”

她的脸在这一秒有点凝固。

而后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你要是乐意我也无所谓啊,反正又不是我麻烦。”

她的嬉皮笑脸显然把他的话当个笑话,并不打算真的履行。

沈既白搭在方向盘的手紧绷着,片刻后,又道:“或者我给你换个房子,买在这附近,这样你早上晚上都不用赶那么久的路。”

她回想着这一片的房价,仅是房租就高到令人咋舌。

而他说的是买,买在这附近。

她仍嬉皮笑脸着,“干嘛,你这跟包养有什么区别,要不再给我打点钱得了,我干脆班也不上了。”

毫不遮掩自己的市侩和尖锐,把难堪的话说得天真无邪。

结果他沉默了,搭在方向盘的指节静静停在那里。

那一秒钟的沉默,她在没多久后才知道,在他的圈层里,包养反而是最常见的关系,哪怕是荧幕上前呼后拥的大牌明星也不过是一朵花开花谢。

他的举动反倒让他的朋友们费解,笑问他哪家千金大小姐摆这么大的谱让你追。

而后他看向她,仍是那副冷静地语气,将她难堪的话挑开:“为什么非得是这种关系,比你大十几岁二婚的男人都有资格的关系,为什么我不可以有。”

他的身后,是北城整夜滚烫的灯火,即使是再冷的冬夜,也有着无数飞蛾为了这纵横大厦间的灯火鞠躬尽瘁。

落在他的眉眼间。

有一个刹那会感觉到滚烫,眼皮心颤都被灼伤的滚烫。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摸车门,胸闷的悸痛让她想逃走,然而这种紧张的状态让她的手臂肌肉紧绷到痉挛,无力着无法摸到门把手。

然后被他叫住名字,“江弥。”

他的瞳孔仍然冷静望着她,比他身后那栋投资上亿的大厦还要昂贵的瞳孔,一半是身后的灯火,一半是她的轮廓。

“我认真的。”

她颤抖的手已经摸到了门,可是痉挛的肌肉已经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手臂,一个简单的开门动作,她胡乱摸索了很久。

久到连沈既白都察觉到了她的行动异样,他视线看过来,倾身向她靠过来。

她下意识就阻止道:“别靠近我。”

他的身体停在那里,高傲难驯的五官显得不安又无措,他很紧张地倾身向她,但是不敢逾过半步,“江弥,你怎么了?”

她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他的眼睛。

直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紧绷慢慢平静,再次睁开眼时,仿佛时间浸泡过一条长河,明明他身后的灯火还辉煌通明着。

她开口时,声音已经哑得没有什么力气,才能完整告诉他,“对不起,我认真不了。”

他眉眼皱着,“你——”

“别问我怎么了,别问我的事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没精力现在说这个。”她说话时,仍然能够感觉到胸腔窒息的闷痛,她没有更多力气了,只能说道:“你开车吧,我想回家睡一觉。”

那天的对话以她痛苦的打断告终,沈既白送着她到了门口才下楼,他的眉宇间都是沉沉的担忧。

她租的房子不大,几乎只能容纳自己的生活。

窄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着她心跳的钝动,一声又一声,像深水浮上来的水t泡。她怕明天耽误工作,明天是很重要的收尾工作,从柜子里找出药片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