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龙涎香的味道夹杂着丝丝酒气, 烛火映着天子拥她入怀的影子,殿中安静的只听心跳声,永宁的呼吸在刹那间快了几分, 他说不会, 那便是真的不会将她送去南诏和亲。
永宁的泪渐渐止住,她默了默, 慢慢伸出手来,纤臂环住男人劲瘦的腰,回抱了他一下, 靠在他的怀中。
刘胤短促地一楞, 揽着她纤薄肩膀的手缓缓收紧,将娇小的身躯完完整整藏在怀里。
他漆黑的眸子宛如万丈渊谷, 深不见底, 藏着一抹偏执的幽暗。
他不允许任何人将永宁从他身边带走, 便是背负德行有亏的骂名, 也无所谓了。
当年随父皇南下,是她先闯入他的身边, 求他帮忙, 又像一条小尾巴一样, 跟在他的身后,自那刻起,她便别想从他身边离开。
“哥哥会护你一辈子。”
刘胤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夜色发沈, 刘胤抱她回了床榻,去净室洗去身上的酒气, 再出来的时候,床上的女子侧枕着, 呼吸绵长,好似睡着了。
刘胤在她身后躺下,长臂一伸,横了过去,从后面揽着她入怀。
大掌落在她侧躺的小腹上。
她身子纤瘦,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没有一丝赘肉,小腹平坦如初,没有喜讯传来。
刘胤敛了敛眉,贴着她更紧了,大抵是力道大了,女子唇间溢出娇吟,秀眉轻蹙。
刘胤叹了叹,无奈地松了松臂膀。
====
翌日清晨,永宁醒来的时候,天子还没离开寝居,宫婢正伺候他穿衣。
往日他总是离开得早,也仅有那次例外,与她荒唐到快午时才起。
刘胤听见床榻间的动静,见她起了身往这边来,唤来侍女伺候她梳洗穿戴。
她不需要伺候他。
夕岚捧着衣物过来,去了屏风后面伺候,永宁穿好衣裳出来,只见天子已经穿戴整齐,在窗下的栀子花旁,拿着樿杓浇水。
他派了人精心打理,那盆栀子的长势越发喜人,枝繁叶茂,那碧色的小花苞日渐长大,白色花瓣合拢在一起,含苞待放。
永宁拎着裙裾过去,学乖的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是天子喜欢听的话。
永宁莞尔一笑,说道:“这是今年第一朵栀子花,待花开了,念念还是像以前那样,摘下送给陛下。”
刘胤放下樿杓,垂眸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缓缓开口道:“那哥哥便等着念念的花。”
永宁抿了抿唇,心紧了几分,莫名感觉他这句话另有深意,好似是察觉了她的敷衍虚假。
晨风自窗外吹来,刘胤忽而闻到一股味道,他敛了敛眉,神色微变。
循着那似有若无的味道,他的目光看向女子腰间的藕色香囊。
刘胤皱眉,伸手从她腰间取下那香囊,永宁本能地拦了一下,但没拦住。
刘胤将香囊拿到鼻翼旁,细闻之下眉头皱得越发深了,面露愠色。
永宁内心紧张起来,尤其是他沈着一张脸,周身的气息在这一刻沈降不少,风雨欲来之。
永宁惶惶不安,问道:“哥哥怎么了?这香囊有什么问题?”
她显然是不知道?
刘胤脸上的愠色消散几分,沈声问道:“香囊哪儿来的?”
“越太妃送的,我喜欢这熏香味道,也喜欢香囊的绣花,便留着戴身上了。”
永宁如实说道,感觉他这突然的阴愠与这香囊有关,又道:“若是哥哥不喜,我以后就不戴了。”
刘胤沈着脸,薄唇紧抿,抓着香囊的手骨节分明,因力道大,指节泛白,倒是忘了长乐宫还住了一位,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冷声道:“以后得不得去见越太妃,她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
“念念知道了。”永宁乖顺的点头,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紧握的香囊,那力道之大,手背甚至青筋迸起,她隐隐不安,忐忑地问道:“香囊里是藏了不好的东西吗?”
刘胤无事地将香囊放进袖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淡声安抚道;“哥哥只是不喜欢这味道。”
永宁淡淡笑了笑,没再执着问下去,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定然是有不好的东西。
刘胤追问道:“她何时送你的香囊?”
永宁算了算时间,大抵戴了五六日,“就是那日……”她脸颊逐渐红热,有些难以启齿,“那日珣哥来找我时。”
刘胤眸色蓦地沈下去,肃杀的冷意迸出眸底,手指逐渐收拢丶攥成了拳。
他没再说什么,脸色却十分难看,与永宁用罢早膳,便离开了玉芙殿。
没过多久,陈耀之来请平安脉了,距离上次请脉,已经七日了。
永宁不安问道:“陈太医,我的身子怎么样了?”
若单单是天子不喜欢香囊的味道,脸色不至于如此难看,那香囊里必定有对她不利的东西。
陈耀之收了柔软的诊垫,说道:“长公主不必忧心,在逐渐好转,忧心忧虑对病情反而不利。这药方每次诊脉后都需跟着情况酌情更改,臣这就去开新的药方。”
他去了桌边,开着药方。
不知为何,这长公主好转起来的身子,又差了一些。
永宁皱了皱眉,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多了?
香囊没问题?
-----
宣政殿。
刘胤神色冷峻,薄唇紧抿,凝眸看着黄绢上的数枚棕褐色的小丸,黑沈的眼底愠色渐浓,笼着一团幽幽怒火。
借着各种花香果香,掩盖住麝香的味道,藕色香囊还绣了她喜欢的栀子。
刘胤的脸色彻底沈了下去,眸似寒冰。
“嘉和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殿外突然传来张金贵的声音,打破肃冷的静谧。
“我要见皇兄,你快去通禀。”
刘胤敛眉,将黄绢上的东西收入香囊,系好口子,扔进抽屉。
张金贵扶着拂尘入殿,得了天子的话,传了殿外候着的嘉和长公主。
嘉和入殿行礼,起身后看向龙椅上面色沈沈的天子,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徘徊在喉间,不敢说出来了。
皇兄瞧上去心情不佳,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有事直说。”刘胤沈声说道,声线冰冷,眉间氤氲着寒气。
殿中的空气仿佛跟着凝滞了。
嘉和拎着裙裾,在御案前跪下,求他道:“皇兄,臣妹不愿去和亲,求求皇兄不要送臣妹去南诏国。”
自从长大后,她还是头次这样跪着恳请兄长事情。
和亲不过是天子的一句话,但便是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让嘉和昨晚一夜未眠。
嘉和望着脸色颇沈的皇兄,肿着的眼睛逐渐泛红,心里是没底的,“我知道皇兄偏爱永宁,可我也是你妹妹,我们才是一母所出,这才您能不能偏向我一次?”
刘胤皱眉,胸腔本就积了一团气散不出去,此刻又来了激他火气的,语气难免重了些,“朕何时说过,指你去和亲?”
嘉和不自信地回道:“皇兄虽然没说,但是臣妹心里清楚,在臣妹与永宁之间,皇兄大抵会偏向后者。”
她说着,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哭着哽咽道:“皇兄已经都让臣妹搬出宫开府了,臣妹也已经选定府邸,皇兄就不能食言。”
“求求皇兄不要派臣妹和亲。元姝皇姑曾经去了戎夏和亲,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被折磨得回来以后性情大变,”嘉和哭着摇摇头,央求道:“哥哥,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要是……要是她和永宁都不用和亲,那该多好。
刘胤长指揉了揉跳动的额角,音调高了几分,“你给朕听着,你和永宁不一样,但在朕心里,你们二人都一样重要。和亲,不是你,也不是永宁。”
嘉和眼泪长流,湿漉漉的眼睫还挂着泪珠,有些不敢相信望着皇兄,哽咽道:“真丶真的?”
刘胤点头,“哭哭啼啼的,吵得朕本就疼的头,更疼了。朕允你的事情,何曾改变?如今心安了下来?”
他下颌扬了扬,“哭成只小花猫了,擦擦眼泪。”
嘉和破涕而笑,低头拿丝绢擦着眼泪,她起身去天子 的身边,刚哭过盯着一双红肿的眼和湿漉漉的眼睫,殷勤地说道:“皇兄的头哪里疼?臣妹给皇兄揉一揉,以前每每天气转凉,皇祖母头疼,还是臣妹给她老人家按摩揉头。”
“好了,朕没事。”刘胤伸手挡了一下,说道:“若是闲不住便去玉芙殿找永宁吧。”
“永宁定然也为这事儿忧心着,是该去与她说说。”嘉和欠身道:“臣妹告退。”
刘胤颔首,嘉和走了两步,还是有些不放心,回身叮嘱道:“皇兄还是传太医来看看,别又不喝药。”
她知道皇兄头疾的老毛病,但就是因为药苦,不愿喝,便任由头痛着。
刘胤略有停顿,点了点头。
嘉和笑了笑,离开宣政殿的脚步变得轻快,整个人也轻畅起来。
皇兄既然允诺她,不会去和亲,便不会食言。
自从偷听到元姝皇姑经历的事情后,嘉和便怕极了去他国和亲,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受尽排挤和屈辱,还不如死了解脱。
她没有皇姑那样强大的意志和信念,莫说是十年,就是五年,她恐怕也撑不住。
-----
京都某处的客房包厢,房门紧闭,檀香从桌案香炉中冉冉升起,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推至顶。
长庚抱着剑,站在元姝身侧,眼中露出锋芒,如怀中利剑出鞘,紧盯着对面编发异装的男人。
戎夏王子斟了一杯热茶,推倒元姝面前,“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您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
元姝眼皮一掀,冷冷一笑,端起那杯热茶,纤指理着衣袖,当着他的面缓缓倒掉茶水,“谁与你是一家人,真是恬不知耻,本宫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家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真当本宫那第二任丈夫死掉,你爹当了新可汗,就能将本宫一起收了?”
在戎夏,父死子继丶胜者占有败者的一切,已不足为奇。
“小东西,回去问问你爹这可汗宝座是怎么来的。”
空杯倒扣于桌面,元姝斜靠着,摇了摇赤红扇面的团扇,红唇勾扬,说道:“本宫曾助你爹在乱局中坐上可汗的宝座,也能让戎夏境地四处逃亡的旧部为本宫的倒霉继子丈夫报仇。”
元姝眼睑低垂,欣赏着新染的艳丽丹蔻,轻飘飘说道:“不论是在戎夏,还是在大黎,都轮不到你这小东西来威胁本宫!自家房都快着火了,还有闲心插手别人的事!”
戎夏王子脸色难看至极,瞪大的眼睛里好似喷着火,气得牙痒痒,一拳砸在桌上,震得他面前拿被水洒了出来,怒不可遏地指她,“你!你丶你,别忘了弑君你也有份!”
“咻”的一声,长庚怀中的剑出鞘,执剑指向他,寒光乍现,锋芒毕露。
戎夏王子吃过苦头,不敢惹元姝这护卫,极力将怒气压下,闭上嘴巴,坐回位子。
元姝却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摇扇笑道:“本宫不帮着弑君,你爹又如何坐上王座?”
戎夏王子又被她绕回了原地,气急败坏地戳她伤口,“大黎派你和亲戎夏,害你受尽屈辱折磨,这样的皇帝,反了也罢!”
元姝面色骤沈,犀利冷冽的眼神如一把寒刀,掷了过去。
她起身从长庚手里夺过锋利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你父子胆敢借兵给肃王,本宫立即传信回去,给戎夏正在经历的这场内乱再添把火烧烧!”
元姝带着一身戾气,转身离开。
长庚跟了上去,从她手里取回长剑,“拿剑这事,交给属下来,何须脏了殿下的手。”
元姝脸上笼罩一层寒霜,踏出茶楼前,厌恶地将手里的赤色团扇扔了,一些不想提及的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