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 第 40 章
谢枭已经离开有一阵了, 偌大的殿中阒静,龙涎冷香弥漫在整座宫殿。
永宁坐了许久,才缓缓从蒲团上起身, 从屏风后面出来。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内心焦灼不安,像是钻进了一条错乱纵横的小巷子, 怎么样也找不到出去的道。
龙椅上,天子正襟危坐,垂眸看着呈上来的册子,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敲案面, 蹙着眉,似乎有什么忧愁事。
永宁默了默, 还是走了过去, 裙裾在地上略过, 发出沙沙声, 天子闻声擡头,眸光幽暗深沈, 让人辨不出情绪, 正看着她走近。
永宁敛了视线,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抓紧裙裾,低头来到他的身边,甫一刚停下脚步,腰间便落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抱离地上。
突然的腾空感让永宁害怕, 叫出声来,本能地擡起胳膊去抓周边稳住身子的一切,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天子的膝上,手臂也挽着他的脖颈。
“您放我下来。”
宣政殿的门窗敞开,永宁不安,小声地说道,挣扎着要从他的身上离开。
“别动。”
刘胤的大掌按着细腰,将她往怀里抱,下颌枕在她软软的肩颈。
“让哥哥好好靠一靠。”
他的嗓音有几分喑哑,就这么抱着她,阖眼靠着,脸上生出疲惫的神色。
永宁没再动了,由着男人抱靠着。
殿中安安静静,两人近距离之下,永宁似乎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跳莫名也跟着那频率跳动。
男人灼热的气息倾洒在她的颈间,永宁的脖颈逐渐烫了起来,她受不住地动了动,却被腰间的大掌按在膝上。
永宁纤白的指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说道:“脖颈热,哥哥往前靠一些。”
男人握着她的手,头动了动,颈间的下颌擡起,枕着她的头,这一番换动下来,永宁紧贴着他的胸膛,更是不敢乱动分毫。
“陛下,四皇兄……”
意识到男人不让她这样称呼,永宁及时改口说道:“肃王他在……”
“朕会处理的,”刘胤蓦地出声,打断她想问的那些话,握住她手的大掌更紧了,“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念念,其中没你想得那般简单。”
永宁没再说话了,内心却更加焦虑不安了。
肃王远在西北封地,竟然在暗中招兵买马,训练了一支精兵强锐,那小小腹地俨然成了是第二个繁华的京都。
肃王的幕僚岳豊倘若真的是隐姓埋名的爹爹,等事情败露后,他必定死罪难逃。
永宁陷入深深的恐慌不安中,第一次这般无措丶无助,只希望一切都是她多虑了,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良久,头顶传来男人喑哑的声音。
“身子好些没有?”
他主动问起,永宁淡淡嗯声,想起落水时的窒息感,心有馀悸。
然而被他温热的大掌握着,一股暖意传来,她好似顿时有了可以诉苦的人,“昨日吓死我了,我被冰凉的水呛了好多次,很难受很难受,我还以为会彻底沈到水里。”
温热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永宁的声音有些哽咽。
刘胤睁开眼睛,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手腕一旋将她调转身子,面对着他。
刘胤伸手,拭去她面颊的泪,“哥哥不会让你再出事的。”
水雾雾的眸子望着他的眼,永宁的心脏跳动得快了几分。
昨夜他怕是都在处理郑丞相的事情吧,疲惫憔悴了许多,永宁的心情很覆杂,夹杂的情绪太多了。
她沈默片刻,拉了拉他的衣袖,将事情道出,“哥哥,其实我是被拉下去的。当时事发突然,我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郑家娘子拉到了水里,不知道是不是被池塘里的水草缠住了,一股力将我往水里拽,咕噜咕噜的水声灌满耳朵,我怎么扑腾也浮不起来。”
刘胤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眼底浮出愠色,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永宁到底是存了几分私心,察觉到他的火气升起,一双潋滟的杏眼望着他,抓着他的袖子,柔声说道:“哥哥,这样是不是就让你不那么为难?”
刘胤俨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明显楞了楞,而脸上的阴沈消散些许,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淡声道:“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哥哥为难,你安心修养。”
只是最近行事太急切了而且。
永宁抿抿唇,眼里盈着泪,望着刘胤道:“若非被及时救起,念念恐怕就见不到哥哥了。哥哥,我想亲自感谢感谢救命恩人,能准恩人入宫吗?念念都不知救命恩人是谁。”
她紧张地看着男人,抓着他袖子的手紧得出了层细细的冷汗,静静等着他的答覆。
男人垂眸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宛如渊谷寒潭,又好似能洞察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样,永宁用了莫大的力,才稳住慌乱不安的心。
在长久的静默中,有求于人的永宁鼓起勇气,她探起身子,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亲了亲他的唇。
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离,永宁内心慌乱无比,期待他的同意,然而没等来他的点头,温热的唇便压了过来。
撬开她紧闭的齿,搅缠避开的舌。
刘胤低头吻她,掠尽她唇腔里所有的气息,永宁感觉她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何他这一吻,带着明显的怒气,咬着她的唇,像是在惩罚一样。
永宁拧着脸躲避,男人的大掌忽然袭来,按住她的后颈往前待,迫着承受她的吻。
口津溢出唇角,她伸手推了推,刘胤吻得越发深了,蓦地扣住她的纤白腕子。
“哗啦——”
刘胤拂下御案上的折子,起身将永宁抱坐在案上,大掌扣着她的手按在御案上,将她圈在方寸之间,低头狠狠吻她。
永宁嘤咛出声,嘴巴都快被他亲烂了,忽而慌乱起来。
他莫不是已经知道了她想见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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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殿。
丝丝缕缕的阳光洒落,屋脊上整齐排列的瑞兽鎏金溢彩,院子里绿意盎然,蜂蝶阵阵,鸟鸣起伏,一片勃勃生机。
宫婢领着一名中年玄衣男子步入圆亭,永宁放下茶杯,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也是一双杏眼。
岁月在他麦色的脸上留下痕迹,浓眉黑瞳,高鼻薄唇,面庞硬朗,长眉斜斜飞入鬓角,几根白发藏于浓黑的发间。
身躯凛凛,威武刚毅,有种万夫难抵的气概,看上起乃武将出生。
然而爹爹只会一些鸡毛蒜皮的招式,武艺不精。
“参见永宁长公主。”
男子擡手行礼,手背上赫然还有一记长长的疤痕。
永宁扶他起身,柔声道:“恩人不必多礼,永宁还要感觉恩人搭救呢,若非恩人及时施以援手,永宁怕是会在水中殒命。”
男子身形轻轻一顿,神色略有异样。
永宁诚诚一拜,“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永宁起身,望着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男子,“恩人请坐。”
待那男子坐下,永宁问道:“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这番面对面相见,永宁便莫名觉得他亲切,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更是坚定了几分内心的猜想。
“草民姓岳,单名一个豊字,贱名尔,恐污了长公主的耳。”
岳豊的手指在石桌上划了划名字,而后对永宁道:“草民乃雍州人士,因得肃王殿下赏识,在殿下麾下谋了一份差事。”
“此番随肃王殿下来京都开开眼界,看看繁华京都是何模样。”
永宁点点头,看了眼数丈外的花圃中修剪花枝的两名宫婢,那都是天子派来的人,支也支不走。
永宁莞尔一笑,说道:“京都的繁华便是逛上三天三夜也不够。”
永宁问道:“岳先生的子女应是与我一般大吧,这次可随您一起来京?我备了些首饰,您带回去给令千金吧。”
永宁去拿桌上备好的锦盒,她正欲打开锦盒,却见岳豊摇摇头,决绝地将锦盒挡了回去。
“妻子早已亡故,草民如今孑然一身,多谢长公主好意,草民心领了。”
永宁拿锦盒的手蓦地一紧,心脏在这一刻跳动得快了起来,答案正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我娘也不在了。”
永宁看着他,伤心地说道,岳豊神色微漾。
永宁又道:“在我印象中,爹爹是一位忠君爱国的臣子,气节令人敬佩。”
岳豊敛了敛眉,垂着眉眼,薄唇紧抿,沈默着没有说话,像是藏了什么心事一样。
永宁道:“爹爹也是一名好父亲,我很想他,但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这些美好的记忆一直印在我的脑海,真希望他一直都不会变。”
也是没想到鼻翼酸酸的,永宁低头,拿着锦帕拭了拭眼角,“一时感怀,多说了一些话,岳先生莫要笑我。”
“我很想很想爹爹。”
她一只手拿着锦帕,另一只手还拿着方才没有送出去锦盒,哪知手上突然一“滑”,锦盒落到地上,里面的金银首饰全掉了出来。
一枚冰透莹润的平安扣赫然出现在那堆首饰中。
岳豊神色一凝,目光明显被那枚平安扣所吸引,对一旁散落金银首饰仿佛看不见一样,眼里只有那枚平安扣。
永宁呼吸蓦然紧了起来,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锦帕,抑制住心底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