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屿 作品

第31章 第 31 章(第2页)

他敛了目光,缓步离开寝殿。

张金贵扶着拂尘跟上,却听天子吩咐道:“上朝便不必跟了,留在含章殿候着,等她睡醒后伺候用膳,没朕的吩咐,她不得踏出含章殿半步。”

张金贵一凝,应了下来,“喏。”

天子这是要将里头那位囚在含章殿。

走了几步,天子忽然顿住脚步,补充道:“不准任何人靠近含章殿。”

“喏。”

张金贵躬身,目送天子离开,将寝殿门轻轻关上,拿上拂尘在殿外候着。

瞧了眼逐渐亮起来的天,张金贵轻叹,天子连夜将里头那位捉回来,恐怕这一捉,便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了。

不曾想有一日,天子竟也做了金屋藏娇一事。

武安侯勾结戎夏,叛国传讯的消息昨日便闹得满城皆知,朝会还没开始,便有大臣在讨论此事。

谢枭率兵亲自将戎夏据点一锅端,等了那么久,总算是将潜藏的祸患一网打尽,只是对于武安侯,如今逮捕还是太急了,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他们盯了许久的。

此番做法有些打草惊蛇,恐会坏了大计。

朝会上,天子通报此事,并交由三法司受理定罪,令其尽快结案。

“乱臣贼子当斩,不可尚公主,与永宁的婚事就此作罢,往后不得再提。”

天子赐婚,而今又在朝会上将婚事废除。众臣皆知永宁并非先帝骨血,不过是先帝爱屋及乌给了封号,享受荣华富贵,天子亲厚,顾念一起长大的情谊,才不计前嫌将其接回皇宫,又念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赐了婚,然而这婚事终究是没成。

仔细回想,倒还真印证了那日晚宴占星阁少阁主司焱的占卜,永宁长公主的婚事不急一时。

太祖皇帝创立的占星阁确实极准,可趋利避祸。

散朝后,刘胤没像以往那样去宣政殿处理政务,径直回了含章殿,还没入殿,便听见里面的央求声。

“哎呦殿下,您别为难老奴了,陛下有令,您不得踏出含章殿半步。”

“皇兄还没回来,公公就帮帮永宁吧。是我执意要离开,你没拦住。”永宁苦苦哀求,她醒来后身旁已经没了天子的身影,偌大的床榻只馀她一人,但帐中龙涎香的味道浓郁,仿佛他还在一样,扰得她惶惶不安。

张金贵拦道:“老奴没拦住您,这项上人头可不保。长公主也帮帮老奴吧,将早膳用了,也为自己的身子着想。”

“我不吃,撤走!”永宁见连好说话的张金贵的态度都如此强硬,便知天子是下定决心要将她困于含章殿。

“不吃也得吃!”

天子冷沈的声音倏然从殿门口传来,单手负后朝她走来,沈重的脚步声响起。

刘胤看了眼桌上没有动过的早膳,眉头蹙得越发深了,周身散发着寒意,风雨欲来之。

永宁不料他会突然出现,无措地僵在原处,随着他的渐近,心陡然紧到嗓子眼,避开他沈沈的目光。

“哥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除了含章殿,你哪儿也不准去。”

冷冰冰的一句,无疑是断了永宁仅存的希望。

刘胤还穿着朝服,衣袍一掀,在桌边坐下,望向那道纤瘦的身影,蹙眉沈声道:“谁教的你使起性子来连饭都不吃,既然这般不听话,那朕也不必挑日子将小八送去皇祖母那儿了。你少吃一口,你那在掖庭的两名婢女,便多受一次苦。”

永宁身子一凝,慢慢拢起黛眉,满腹委屈,暗暗骂了他一句卑鄙。

永宁别无选择,闷头走了过去,与他隔了约莫两个座的距离,在桌边坐下。

刘胤看她,“坐近些。”

永宁抿唇,又起身,不情不愿地坐到他的身旁。

桌上的早膳都是她喜欢吃了食物,但她就是没有胃口。

宫婢端来清水,两人都净了手。

刘胤指腹碰了碰碗壁,见还是热的,便没让宫婢换一碗新的,将鱼肉粥递到永宁的面前,谁知永宁负气推开了,去拿那碗雪白嫩滑的豆腐脑。

不能离开,又被逼着用膳,永宁心里有气,拿勺的手忽然放下,“我要吃有辣子的豆腐脑。”

刘胤看她一眼,声音有些沈,“你这是在跟哥哥使性子?”

永宁到底还是有些怕他的,微微低头,捏紧玉勺柄。

“张金贵。”刘胤唤了声,命其速速去办,“作料,还有油酥豆子,一并端来。”

永宁楞忡,根本没想到他会应了她这的任性要求,还将一些配料寻来。

她喜欢吃辣,可不是故意找茬儿,豆腐脑还是辣的最好吃,麻麻辣辣的能盖住豆腥味,皇兄是知道她口味的。

张金贵办事快,再回来的时候,托盘上的作料应有尽有,全是永宁喜欢的。

那油辣子红彤彤的,光闻着就香香辣辣,永宁的肚子不合适地响了起来,闹得她脸红,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快午时了,她还没吃饭,自然是饿。

刘胤倒也没笑她,让人添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将午膳一并用了。

永宁脸上的红烫消散,将白嫩嫩的豆腐脑端到面前,放了适量酱油和花椒粉调味,勺子舀了三勺辣椒油,又觉不够,多添了一勺带辣椒的红油,拿筷子夹了些翠绿的葱花和芫荽(sui)点缀,一大把切碎的蕺(ji)菜嫩根和金黄的油酥豆子必不可少。

一碗白嫩的豆腐脑,经永宁这一番加料,红油辣子裹着细嫩的豆腐,色香俱全,实在诱人。

永宁闻着香味便已经饥肠辘辘了,拿起玉勺准备吃时,刘胤忽然将一碗热的鱼粥递来,温声道:“先喝两口粥垫垫。”

永宁确实饿了,听他的话先喝了些粥。她小口小口喝粥,鱼肉细嫩,粥的味道也很鲜,眼眸亮了几分,不知不觉间都快见底了。

她拿丝绢擦了擦嘴,对刘胤说道:“喝大半碗了,可以吃豆腐脑了。”

刘胤点了点头,永宁明显很高兴,笑起来眉眼弯弯,跟小月牙一样好看。

永宁将佐料搅散,一碗豆腐脑满是辣子,偏偏她就喜欢这样吃,尝到味道后眼前一亮,雪腮鼓动,停不下来。

刘胤静静看着她用膳,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永宁察觉到旁边的一道目光,她握着勺柄看了过去,与男人含笑的目光不偏不倚对上,她顿时楞住,脑中一片空白,有些慌乱无措。

男人拿着丝绢,拭去她唇角沾着的辣油,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翼,永宁心突然间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大抵是为了掩饰怦然乱跳的心,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皇兄要尝尝吗?”

然而话一说出口,永宁失悔,正欲收回,手中的玉勺被男人拿走,那碗麻辣豆腐脑也挪了过去。

刘胤舀了一勺,张金贵的心提到嗓子眼,伸手急忙阻止,“陛下!”

“去催催御膳房上菜。”刘胤冷声说道,将多嘴的人遣走。

张金贵无奈退了出去。

刘胤斯文儒雅地吃着碗里的豆腐脑,握着的勺柄是她方才握过的位置,那玉勺也是她用过的,永宁脸颊蓦地热了起来,后悔那没过脑子的话。

他不擅吃辣,刚吃没两口,便辣得呛口,背过身去掩唇咳嗽。

永宁忙不叠递去水解辣,他背着身还在咳,犹豫一阵还是伸手,搭着他的肩背,帮他顺了顺。

刘胤呛得脸红,饮下她递来的水后,嗓子舒服不少,但仍火辣辣的。

永宁觉得因她放的辣子油才让天子呛住了,莫名生出愧疚,盛了一碗鱼粥递过。

刘胤接过,也不换玉勺了,便就着她用的喝粥。

永宁面红耳赤,难为情地拢眉,他怎么都不避讳的。

这厢,宫婢们入殿,呈上几道菜肴,皆是永宁喜欢吃的,她重新拿起筷子,闷头用膳。

刘胤中途给她夹过几次菜,永宁尽数吃完了。

本以为这样乖巧一点,他就会放她离开含章殿,哪知他命张金贵将折子拿来,直接在含章殿处理政务,不去宣政殿了,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永宁说不生气是假的,转身气呼呼回了里间,在罗汉榻上躺下。

躺着躺着便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永宁仔细一听好像是天子在斥责张金贵。

永宁竖起耳朵细听,好像是天子龙体有恙,张金贵在劝他喝药。

他怎么又不喝药?之前因为头疾犯了,不肯喝药。

永宁不知不觉中皱眉,从榻上起身,从里间出来,御案上整齐放着一叠折子,天子阖眼靠着椅背,眉头紧锁,似乎是在隐忍不适,长指揉着眉心。

案边放着碗,大抵就是张金贵才端来的药。

早前还逼着她用膳,轮到自个儿喝药的时候,却不见他果断干脆。

永宁正出神,天子忽然睁开眼睛,御案面朝离间,他一睁眼就看见在外面她。

张金贵顺着天子的目光看去,蓦地想起很早以前送来的那盏枣泥糕,忽然心生一计,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扶着拂尘朝永宁去,“殿下,您快去劝劝陛下吧,将药喝了。”

永宁生气归生气,还是挺担心他的,问道:“陛下怎么了?”

“张金贵!”天子厉声呵斥,明显是不想让永宁知晓。

张金贵猛地跪在地上,便是受罚,也要说出来,“陛下有胃疾,饮食不能太过辛辣,那豆腐脑放了太多辣子,如今陛下的胃病犯了,但又不肯喝药,您帮着劝劝吧。”

永宁唇瓣紧抿,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他怎么又这样,当初中毒重伤就已经伤了根本,如今还不重视。

永宁走过去,将御案上的药端起,还没开口劝道,只听他冷冷说道:“朕不喝,拿走。”

永宁:“不喝药怎么行?况且还是因为我,皇兄的胃疾才发作的。”

她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明显底气不足。

但他要是不抢她的东西吃,也就没这一遭了,永宁的底气又回来了,壮大声势也威胁他道:“皇兄不喝药,那今晚我也不用膳了。”

永宁深吸一口气,补充道:“明早也不吃了。”

刘胤轻笑,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上扬,“你这是在威胁朕?”

永宁被看得心里一紧,下意识端紧药碗,递了过去,放在他的面前。

刘胤没有动作,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殿中静谧无声,张金贵识趣地退了出去,两人僵持许久,彼此都没有退让,永宁没辙了,深知他决定的事情难以更改,也就不再执意让他喝药。

她甫一刚准备离开,手臂倏地落下一只大掌,一股大力将她拉近,单手挽住她的腰,抱她坐在膝上。

突然的腾空感让永宁心惊肉跳,叫了出声,本能地想要寻个东西抱住,待回过神来时,发现手臂挽着男人的脖颈。

永宁急急松了手,而男人挽住她腰的大掌紧了紧,将她按在膝上动弹不得,她心惊肉跳,背脊绷紧如拉满的弓。

刘胤深深看着她,沈声道:“喂哥哥。”

永宁望着他的眼,缓缓说道:“喂了,可以回玉芙殿吗?”

刘胤一笑,指腹摩挲她腰间软肉,反问道:“念念觉得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会放她离开。

“张嘴。”

刘胤蓦地低头,唇压住女子柔软的红唇,挽住她腰的手臂收紧,让她更近了。

两唇相贴,齿轻咬她的唇瓣,大掌托着她的头,一吻缠缠绵绵。

永宁被亲得迷迷糊糊,嘴巴都快被他亲咬烂了,倚在他怀里缓了一阵才缓过来。

被亲了不说,还要一勺一勺喂他喝药,永宁感觉在他的面前,自己永远是吃亏的那个,一丝便宜都占不到。

喂完药,刘胤并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仍旧抱她在膝上,拿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

永宁定眼一眼,发现他方才都没在批阅奏折。

宣纸平铺在御案上,干净的纸张画着一条链子,镣铐约莫三指宽,上面的花纹是她喜欢的栀子丶茉莉花。

永宁呼吸一窒,后背生出寒意,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

刘胤眼皮一掀,迎上她惊惧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要瞒她的意思,甚至还询问她的意见,“念念喜欢吗?”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炸开一样,永宁耳畔嗡嗡作响,惊恐万状,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嗓子。

梦里囚着她的那间金殿玉阙里,她被金链铐住手脚,那镣铐上刻着的花纹,便是宣纸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