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屿 作品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夜色沈寂, 远离清晖阁的雍园灯火昏暗,那道消瘦俏丽的身影逐渐在暗色中,裴文炳在岔路口将永宁跟丢了。

往前, 还是右转, 需斟酌斟酌。

恰在此时,裴文炳遇见了张金贵。张金贵扶着拂尘, 手中托盘的金碗冒着热气。

张金贵打量他一眼,问道:“裴学士不在宴席上,在此处作甚?”

裴文炳面色平静, 从容回道:“有些不胜酒力, 头晕,便出来透透气, 不曾想在园子里迷路了, 公公莫怪。”

“原是如此。不过宫里不比他处, 裴学士还是不要乱走动。”

“喏, 清晖阁在那边。”

张金贵给裴文炳指了个方向,裴文炳自然是没有再执意逗留, 道了声谢后, 往他所指的方向回去。

张金贵看着裴文炳离去, 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他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呀,糟了!”

张金贵端着托盘里的醒酒汤,急忙赶去凉殿。天子酒饮多了, 离席后就在凉殿歇息,他得赶紧把醒酒汤送去。

凉殿里没燃蜡烛, 是天子不让。

靠近凉殿,里面忽然传出清脆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张金贵心里一紧,已来到殿门外,“陛下,您没事吧。”

“滚——”

天子厉声呵斥,声音低哑。

随即便是女子娇媚的呻/吟/声传出,那声音好似一汪春水,柔得不能再柔。

这……

张金贵惊楞,凉殿里怎有女子?天子临幸了谁?

张金贵看眼金碗里的醒酒汤,看来这汤是不需要了。

他默默退下宫檐,在凉殿外守着。天子勤于政务,二十二了,身旁却从无女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酒劲之下怕是情难自抑,就是不知里头那位是谁,竟如此大胆,趁他去拿醒酒汤的时候,私闯凉殿。

张金贵下意识往清晖阁那边看了眼,心叹可别是负责宴会那位。

令人脸红心跳的絮絮吟声传来,张金贵红了脸,往外站了站,天子身强体魄,若要消停怕是要后半夜去了。

清冽的月光倾洒入殿,旖旎缱绻,暧昧浮动。

纤白素手无意间碰落榻头的瓷瓶,碎瓷片满地都是,清脆的声音惊了迷蒙的女子,她紧张地缩了缩,男人闷/哼一声,挽住她腰的手青筋迸起。

纤手软软地垂在榻边,男人的大掌覆来,握住她的皓白腕子,捉她了回去,搭着他的腰。

青丝铺散,鬓发湿乱,芙蓉如面柳如眉。

湿漉漉的眼看不清面容,永宁不舒服地贴近男人,纤脖扬起一抹弧度,仰头亲吻男人的唇角,哀怨委屈,“坏人。”

刘胤轻笑,长指在腰窝摩挲,转圈,偏偏就是不如她愿,即便是大颗滚烫的汗滴落,额角青筋突起,也不动分毫。

他噙着笑看女子怨的模样,不时稍稍错开,那软热的娇唇又追了上来,亲吻他。

大抵是处于天生的劣性,刘胤慢慢松开手,欲直起身离去,女子温软的手圈住他劲瘦的腰,柔软的身子投入他怀中。

“别走。”永宁浅尝半分后,药效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重,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想依偎男人,与他亲近,将未成之事完完整整做好。

永宁缠抱他,难/受地哭泣,两人的气息已经分不出彼此,冷冽的味道混着女子的香甜。

“真可怜呐。”刘胤垂眸,投怀送抱之人红唇翕动,溢出的声音却格外动听,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脖颈,烫/痒难受。

“记住这是哥哥。”刘胤指腹轻压她的唇,沙哑的声音已忍到了极/致,仍不忘将其他男人赶住她的脑海,低首在她耳畔,偏执道:“唤声哥哥,便帮你。”

永宁听话地喊他哥哥,湿漉漉的眼藏不住情/欲万千。

刘胤心中一动,轻啄那双潋滟动情的眼,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吻住她的唇。

唇齿交缠,道出他心里偷藏的卑劣心思。

晚风冷凉,吹拂地上凌乱的罗裙,撩不尽他心上的弦,只想多饮得甘甜的佳酿。

纱幔飘扬,勾勒出的身影朦胧可见。

永宁不知被缠着喊了多少声哥哥,渐渐没了气力,软软地伏在刘胤的肩头,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刘胤抱起昏昏欲睡的女子,她皱着眉,轻声嘟囔,“不要了。”

刘胤亲亲她的唇,“困觉了?”

永宁轻嗯,纤纤玉臂搭在他的颈间,不过才片刻便呼吸绵长,睡了过去。

“真是娇气。”刘胤眼眸含笑,伸手轻轻捏了捏那薄红的香腮,素来冷厉的人竟露出温柔的一面。

床帐被放下,将月光挡在外面,寂静的夜里,架子床响/.动,夜半三更方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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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夜幕散去,太阳自东边升起,鸟啼打破清晨的寂静。

永宁从睡梦中醒来,浑身酸痛,仿佛被车马碾过全身一样,骨头都快断了,尤其是两/腿,不知为何黏.腻不适。

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张熟悉的俊脸。

永宁吓得脸色煞白,克制住不发出声响。她睡在天子怀中,贴着天子的胸脯,枕着天子的手臂,亲密无间。

天子遒劲有力的手臂挽着她的腰,健硕的胸膛有两道细长的划痕,好似指甲挠破的痕迹。

永宁红了脸,恐慌随之袭来。她昨夜不知被谁又下了那种药,躲开所有人到凉殿,打算和上次一样自己化解,但这次药烈,她使不出力气,也有些不敢,久久没有动作。

依稀记得凉殿里有男人,他突然来她身旁,她缠住男人……

可怎么是皇兄?!

皇兄待她亲厚,绝对不会对她做这种有违礼教的事情!

定是皇兄遣她未成,她仗着药劲冒犯了皇兄,她罪过!不配再喊唤他兄长!

永宁吓得颤抖,慌乱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趁着天子熟睡,屏住呼吸拿开他挽腰的手,从他怀中抽身离开。

天色不早了,天子不知何时就醒了,永宁屏气凝神,心提到嗓子眼,急手忙脚地从地上拾起衣裙。

她没找到小衣,但也不敢久留,急急将衣裙套在身上,她的手在抖,腰间丝绛系了好几次才系好,又心虚地望了眼床帐那边,生怕天子被惊醒。

永宁用簪子随手绾起头发,趁着四下无人离开凉殿,一路心惊胆颤地跑离雍园。

殿门开了又关,凉殿恢覆宁静,刘胤慢慢睁开眼,怀里空荡荡的,早没了她的身影,可残馀的馨香尚有一息在身旁。

刘胤直起身,胸膛上的两道红痕暧昧十足,他伸手摸了摸,眼底漾出一抹浅笑。

爱美的小姑娘自小就喜欢留指甲,每每凤仙花开的时候,便摘来染指甲。

果然是只爱闹腾的三花小猫,不抓挠,不肯消停。

竟没想到有一日他竟和好/色/昏君一般,喜上了“醉卧美人膝”这种事。

刘胤敛了神情,从地上拾起里衣披在身上。

颀长的身影立在罗汉榻边,刘胤弯腰,从榻垫下面拿出被压着的桃色小衣。

绣的是她喜欢的栀子花丶茉莉花,仿若还有初夏纯白花朵的幽香。

小衣被他捏在掌中,攒了一团握住,好似捧在掌心,刘胤眉头轻皱,不单娇气,连身子也瘦弱。

没怎么长大。

忆起昨夜点滴,刘胤冷着一张脸,果真等来了她。

他借此晚宴,递过去一个机会,那边的人还真是迫不及待,连等都不愿再等,手段龌龊至极,竟敢在宫宴上横生事端,妄想生米煮成熟饭。

痴人说梦,刘胤冷哼一声,眼底露出肃杀之气。

他养大的娇花,自是由他来折,岂容旁人觊觎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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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在耳畔呼啸,永宁慌乱无措,忍着身上的不适奔跑,这一路不知躲过多少宫婢,才安全地到玉芙殿。

她鬓发凌乱,衣襟也歪七扭八,失魂落魄地出现在殿外,夕岚银雪见状吓了一跳。

两人昨儿端来夏日解暑的酥山,然而雍园亭子里没有殿下的身影,她们便回清晖阁,发现宴席已经接近尾声,太后和嘉和长公主不知何时离开的宴席,一些朝臣们也准备散去。

两人以为主子先回了玉芙殿,便没多想,哪知赶回来后,连主子的影子都没看见,等了好一会儿,夜色越发深了,还是没见主子回来,两人慌了神,但也不敢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宫里乱闯,因为稍有不慎就当成刺客射杀了,于是在玉芙殿等了一夜。

银雪看见永宁脖上三枚红紫吻痕时,惊讶地捂住嘴巴,“殿下您的脖颈……”

脖颈?永宁意识到不妙,捂住脖颈往屋子里跑,看见镜子里的景象时,楞怔在原处。

左边侧颈有两枚吻痕,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枚指甲盖大的吻痕。

若非吻得用力,又岂会留下痕迹。

永宁身子颤抖,双腿软了下来,跪坐在蒲团上。她羞得无地自容,纤白手指颤抖,急急拉起衣襟遮盖皇兄的痕迹,眼里的泪渐渐模糊视线。

好好的一场宴会,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可是她最敬重的兄长!初次是兄长及时出现救她,这次她却用兄长所教,冒犯了兄长。

永宁情绪崩溃,伏在梳妆台边掩面痛哭,纤薄的身子颤抖,戚戚哭声令人心碎。

夕岚跪在永宁身旁,揽着她的肩膀,安抚哭得伤心的人,“殿下,究竟是何人作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咱告诉陛下去,让陛下做主!”

永宁悲伤地揪着衣襟,涕泗横流,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哪敢将事情捅到天子面前,但愿天子醒来后不记得昨夜之事。

泪珠断线似的流,永宁哽咽道:“备水,我要洗洗,这事不准张扬,就当没都发生过,不准再提!”

*

浴室热气氤氲,能洗去一身的疲惫。

热水刺/痛着腿/间,永宁缓了缓才泡到浴桶里,她手指发颤,掬水清洗,但怎么也洗不干净痕迹。

她靠着浴桶捂脸哭泣,情绪崩溃。

适才在凉殿慌慌张张逃离,她一股脑地穿衣裙,都不敢看身上。

原来不止是脖颈,腰上的指痕,心口的吻痕,每一处都是天子留下的痕迹。

昨夜的记忆慢慢袭来,她昏昏沈沈间擡起胳膊,攀着天子的肩膀,一遍一遍喊他哥哥,亲吻他的唇,做着夫妻间最亲昵的事情,一遍又一遍。

永宁脸颊赤红,羞耻极了。

是她不纯真了,对敬重的天子无礼冒犯,尝到甜头后还诱他行多次云雨之事……

永宁在浴桶里泡了许久,身上的酸痛减轻不少。她换了件立领衣裳,遮住脖子的吻痕,幸是这段时间气温没有起来,否则这般打扮定是惹人怀疑。

永宁不愿提昨夜的事情,夕岚银雪也不敢问,只要天子那边没动静传来,这件事或许就能翻篇,她待在玉芙殿,尽量不要在宫中走动,时间一久,许是能淡忘这件事。

巳时过后,殿外传来动静,银雪进殿通传,“殿下,嘉和长公主来了。”

她怎么来了?

莫说是她回宫后,便是母亲还是宠妃时,嘉和也鲜少来玉芙殿寻她。

永宁正疑惑,嘉和已经进来了,“你这地方也太冷清了,就分配了一名内侍在殿外干活,昔日这瑶华宫可是门庭若市,花团锦簇,连飞过的蜂蝶都要停下来采采花蜜。”

永宁尴尬一笑,当年母亲备受先帝宠爱,瑶华宫自然是不差,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然而现在大不如前,她能有伺候的人已然不错了。

永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掩饰住尴尬,引嘉和在榻边坐下,“今日怎来我这里了?”

两人素来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

嘉和轻轻皱了皱眉,有点不喜她这句话,看向永宁时忽然间发现她今日的穿着有些奇怪。

永宁心里一紧,避开嘉和打量,“怎……怎么了?”

嘉和眨了眨眼睛,“你好像很少穿立领的衣裳,有些奇怪。”

永宁故作镇静,解释道:“天凉,受不住。”

她斟了一杯热茶,将话题自然而然地揭过去,“尝尝我殿里的茶。”

嘉和看了眼茶汤的颜色,光看这色泽便知这茶不行,她可不喝陈年旧茶,便放了茶杯在小桌上,拧了拧眉,小声嘀咕道:“怎被苛待成这样了。”

她虽不喜欢永宁,常以和永宁争抢东西为乐,可如今瞧见永宁的处境,竟有些高兴不起来。

嘉和看着永宁,好半晌才说话,直白问道:“我问你,昨天在宴会上,你究竟喜欢谁?”

猝不及防的一句,永宁手抖,险些没拿稳茶杯。

嘉和蹙眉,“不应该是陆涿绪么?怎么皇兄问你,你还犹豫很久?”

晚宴那会儿嘉和都瞧见了,陆涿绪那双眼睛都快黏在永宁身上了,永宁害羞地脸红,可不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就是奇怪,永宁为何没有同意陆涿绪的求娶?

嘉和不解地看着永宁,那双澄明的眼睛好似能洞穿心思,永宁低头,轻呷一口热茶,小声道:“我还没想好。”

嘉和有些不高兴,傲娇道:“皇兄虽然让给了你,但论出嫁,我要在你前面。”

没有考虑好,更好,左右在这件事上,她不仅要赢,还要风风光光地出嫁。

嘉和是刘胤的亲妹妹,但因为生母早亡,年幼的她便养在当时的太后膝下。后来永宁入宫,这便宜妹妹真真烦,常跟在刘胤身后,刘胤也格外照拂她,甚至比待嘉和这个亲妹妹,还要亲厚,嘉和因此很讨厌永宁。

永宁从小就抢了她的哥哥。

一提到天子,永宁面色微变,心紧到嗓子眼,一个“让”字,令她再想起昨夜的荒唐,惊惧不安。

嘉和敛了敛眉,感觉永宁今日好生奇怪,像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皇兄么?

但是皇兄之前待永宁,比待她都好,纵然是两三年前生出那些事情,也理应是皇兄记恨永宁,而非永宁害怕皇兄才是。

嘉和藏不住事,直白问道:“你在害怕皇兄?”

永宁呼吸一窒,脸色煞白,心中起起伏伏,摇摇头,掩饰住慌张的情绪。

这厢,殿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天子身边的近侍张金贵来了。

永宁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莫不是天子提她去问罪?

张金贵看见嘉和在玉芙殿,倒是意外,和乐一笑道:“拜见二位殿下。”

嘉和问道:“皇兄派你来的?”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嘉和长公主。”

张金贵看向永宁,传了天子的口谕,说道:“陛下派奴婢来问问,殿下昨夜晚宴可尽兴了?”

永宁身子僵直,如拉满的弦,衣袖中的手掐住虎口,强作镇静,绝不能被人看出惶惧之色,盈盈一笑道:“昨日晚宴载歌载舞,喜乐一片,若是没有生出那件事,倒也尽兴。”

嘉和心里轻哼,不爽不悦,皇兄果真是待这便宜妹妹极好,竟还派人来问。

张金贵点点头,记在心中,待等下回去覆命。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拓了金印的信封,“殿下昨夜在雍园落东西了,陛下拾到,这不派奴婢给您送来,想来是珍贵之物。”

他说着将信封递过去,永宁接过,信封摸起来里面不想是装了信笺,反而像是装了什么绳线一样。

“你昨夜丢什么了?”嘉和好奇问道,大有想瞧一瞧的意思。

永宁忐忑不安,一根弦紧绷,总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嘉和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慢慢拆开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