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吞物工 作品

高深胜寒(第2页)

“哗啦。”破旧的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眸色一凝,转而翻身一转,化直冲着自己来的飞刀为利刃,狠狠搏击,几乎是一息之间就彻底反转了局面。

想要抽刀伤她的人被她抢过刀横在了脖颈处。

赵骅被锁喉,不可置信缓缓看向那把微微向内就能要了他性命的利刃。

张意之比他还矮一头,如此自然是不方便,她保持警惕,偏头看见了清冷破旧的大殿中间缓缓回过头,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的裴镜渊。

他在夏天穿着一身黑色长衣,背着手,面上丝毫不差还是那副样子,静静看他们对峙。

昨夜里静坐时,脑海中逐渐映照出来的孤零清寒的身影,突然就有了落处,由一个瘦小的孩童身影逐渐抽长开,到最后与眼前的身影重叠。

张意之下意识收紧袖子,也握到了袖子里的簪子。

“裴镜渊。”张意之启唇,松开了手里的赵骅。

赵骅捂住喉咙止不住弯腰咳嗽。

张意之将他的刀顺手放回了他的刀鞘。

微恭却并不诚意:“得罪。”

她擡起头迅速打量四周,却见没有塑身神像,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曾经在黎明前得见的景象有一天变成实相印入眼帘,她的震惊并不少。

描金的素边,鲜艳的石榴色衣裙,女子眉眼大气,含笑而立。

低垂着眼,似含春露,灵动温柔。

只是她的画工画法无不是在告诉众人这并不是神佛菩萨,而是一个凡人。

她的供台上,雕零的鲜花丶熄灭的香火丶尺牍的灰尘,颜色逐渐褪去而显现出无力乏天的彩旗与经幡,像是一个旧人,钉在墙上被人渐渐遗忘。

她注视着面前始终淡定而含笑的裴镜渊,明知故问:“这是谁?”

裴镜渊闻言转回头,看着那巨幅画像上的女子。

那是谁?

那是一个午夜梦回也会偶尔忘记五官的女人。

在孤独寒冷的夜里,能记起来的只有轻轻的哼唱和整宿露寒霜降的萧萧背影。还有跪在她的画像前一遍又一遍等不答案的哼问。

裴镜渊面上笑容不变,手里捏着扳指却微微用了力气。

“这是先皇后。”

“陆氏。”

张意之听到他的回答,心中一颤。

先皇后丶陆氏,这样的说辞像是两个陌生人。

“那位,谋反无果,在冷宫孤独产子,又自杀而亡的先皇后么?”

“太子沈晏清的生身母亲?”

她故意说道。

裴镜渊一声没吭。

可赵骅还是察觉到他的一丝颤动。

赵骅虽然对眼下这一幕一头雾水,却仍想着出头打圆局面,可还不等他揉着脖子说出一句话,张意之突然发难。

“你来这里作甚?”张意之轻声问。

裴镜渊当作没有看见赵骅紧张的面目,沈默半刻道:“陆氏与卢氏是故交,我替老师来看旧友。”

张意之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件,用火烛点燃一角。

疯长的火苗向上舔舐手心,他的面目似乎也印上了金黄的淡光。

她是罪臣之女,又是自杀身亡,一个没有头衔不受帝王尊崇甚至死后没有葬入皇陵的皇后,世人厌恶她辱骂她,既不会给她建庙也不会记得来祭拜她。

所以难怪世人敬神佛渴求圆满,仍旧没有一个人愿意踏上山路来此顶上为逝去的皇后娘娘上一柱香。

只有她进宫前的故交还记得那个传奇一样的浓墨淡彩的鲜活女子。

一个鲜活的女子,因为所谓家世因为所谓命运,在一场赐婚中盛大出嫁,凤冠霞帔放置在高座,又因为一场碎梦跌落泥土,自从僵硬麻木甚至走上了不归之路。

只有她的血脉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记得她怎么用一场大火带走自己的一切。

“就只是替老师看旧友么?你不想来看看她么?”

“你!”赵骅大骇,可是相比起赵骅裴镜渊又那么淡定,似乎早就已经有预料张意之会有所察觉,“你都知道些什么?”

裴镜渊站在她面前,正对她。

张意之记起来那天早上看到的大殿里抱着牌位背对着自己的孩子,俯跪在地上,看不清面目。

青杉说,宫里说先皇后是上吊死了丶也有的人说她是病逝,可实则是放了一把大火。那火先是烧了院前的树,再引到冷宫里面,那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烧死了。

裴镜渊,你除了念着她,也恨过她的懦弱么。

恨她熬不下去,把你一个人丢下。

可她也是在赌啊,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会不会有一丝心软把你留下,赌她的性命在另一个人心里的位置。

她赌输了。

这次,张意之不想听到任何答案,她转身,扬声:“裴镜渊,今晚来找我,我请你喝酒。”说完就从殿中离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