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吞物工 作品

是非曲直

是非曲直

这是张意之第二次来刑部,不同的是她这次来是来审讯别人的。

好像一切兜兜转转又都回到了原点。不,或者来说,只有张意之回到了既已经布置好的,只等着她跳进深坑的原点。

经由这一番责打,张意之就算是个无知无觉的石木也该反应过来了。更何况那一日李念安含着泪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后写的一清二楚。

爱子之深,恨子之切。她不是不明白。

赵骅在前面走,张意之默默跟在他身后。

还是一样腥臭的腐烂味和溅起来的粘稠的血花,行尸走肉的人戴着枷锁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麻木看着从面前经过的两人。

唯一,张意之不再觉得气味刺喉,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走在这里面。

突然有两个小狱卒瘦瘦巴巴地费力拖着一大股鼓鼓囊囊的麻袋低头往外走。瘦高的那个一眼就瞧见了张意之,他停下歇手,直起腰来:“是两位大人。谢大人那日救命之恩。”

赵骅有些稀奇地瞧着。他自然也清楚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意之望过去,那年老一点的狱卒诚恳鞠躬。那畏畏缩缩缩着手缩着脸的小罕却一往那日一般,一句话说不得,看见两个人只往后头躲着。

她转头轻轻点了点那麻袋:“这里面是什么?”

赵骅也不急,就随意杵了一边饶有兴味看着。

那机灵的连忙上来应答着,解开了一圈一圈扎得严严实实的麻袋口。

麻袋口大开,里面有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已经看不出五官的人奇形怪状缩在里面,上面却诡异地干干净净放着一把刀子。

张意之不认得人,却识得那一把刀子。

她背对赵骅伸出手,在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借着类似抚摸的动作,将它巧妙收到了袖子里。

“原来是,一位熟人。”她意味不明开口,却马上亲自将封口扎严,她直起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继续通行了。

赵骅从倚靠着的墙壁上直起上半身继续在前面带路,笑盈盈哼声:“可不是熟人吗?真也是稀奇,怪道谁想要杀了你不成,偏偏是个没本事的?”

张意之假装没听明白他话里的话,随着他的步子在两边监狱的过道里打量两圈:“这里面,狱卒……好像已经换的差不多了。”

赵骅回过头,露出一口大白牙:“托大人的福气,借题发挥,把别的势力拔除的差不多了。”

张意之这才被他气笑,拱手:“赵大人还真是客气。”

不过,张意之细细摩挲着袖子中失而覆得的那把匕首,冷笑:是不是除干净了还真不好说。她不动声色往后微微侧头,那两个哼哧哼哧的狱卒已经费力转过弯看不见了。

等两人行至关押苏秦的监狱前,张意之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用过刑惨兮兮甚至可能肢体不全的苏秦,却不曾想还能看见她好好地坐在阴暗的角落。

唯一不过是受了些惊吓,抱着手臂蜷缩着,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叶娘娘求了恩典,我们现在不能动她,你明白吗大人?”赵骅小声在张意之身边说道。

“今日便是我们审问,也不能动她,只能智取。”

张意之看着她,沈默半晌:“娘娘的面子真大。”

“废话!”赵骅一噎,“都说是娘娘了。”

“喂,苏秦。”赵骅转身,叫着里面那个即使听见声响也僵住一般的女子,“你都已经耗了这么多天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去?还是赶紧说了,也落个痛快。”

苏秦没理他。

张意之沈默地看着,问赵骅:“她招了之后呢?”

“出不去了,单是谋杀朝堂命官这一条也是生不如死。”赵骅压低声音。

他飞快擡头瞄了张意之一眼:“就算那时候你是挂职,可我们刑部不能掐架扣字你明白吗?说到底我们看的还是陛下的意思。”

“就算娘娘能保住她这一时,可是一旦招了,十个娘娘也护不住,陛下绝不能轻饶了她。”

可是这些话不能跟她说,现在面上装的还是怀柔,得温声细语哄着才行。

“我跟她谈谈。”张意之道。

她绝对相信刑部拷问的手段,只是他们不知根源在哪,自然也无从下手。

赵骅并不相信她有什么法子能叫那鹌鹑一样团成一团的娇娘子开口,可是毕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也随即出去,叫提审的人把苏秦和张意之安排进一间小屋子里。

张意之看着眼前十分戒备的苏秦,不经意开口问:“你与你妹妹感情十分要好吧。”

苏秦千算万算,没想到她开口如此一句,她的睫毛狠狠一颤,那晚上狠戾的面目上涌现出难堪与脆弱。

这便是了。她怀着要张意之死的心行刺,也打定主意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可是她终究犹如浮萍一颗。在这孤独的人世间,只有苏瑟能暂且唤醒她的些许情感,叫她觉出些血脉相连的情谊。

“我尚且记得她瘦瘦高高,单薄的酒窝,你一定记着的比我多。”很浅的叹息声。

苏秦当然记得,那些在烟花楼里的岁月,面上风光,背后落魄,恐惧到濒临绝望时,只有姊妹两个苦苦相撑。

豆大的泪水脱眶而出,她没有眨眼,低着头任凭那泪珠砸到地上。

“我信你是真的想要为她报仇。”张意之一顿,循循善诱,“可若是真凶另有其人呢?你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