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佯装(第2页)
面皮松垮身量中等,可身上阴冷的狠鸷却像是骨子里渗出来的。
“那么,大人是认还是不认?”他轻飘飘说着这话,已经站在了满墙的刑具前面,他的手伸出长袖像是抚摸爱人的脸庞一般掠过,发出“叮铃”响动。
张意之转过身,分明受到胁迫而心中警铃大作,而右手也摸上了那把锋利的匕首,可她还是质问:“我该承认什么?或说是公公希望我承认什么?”
“大人明知故问。”那人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他倚靠在墙边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只脚也搭在另一只脚前面,身形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如此,叫张意之想到了大街小巷中的地痞流氓,自带痞气。
她的眼微微眯起来了。
这是一个矛盾极重的人,但是宫里掌刑的内侍怎么可能有如此桀骜痞气的动作,更像是长期习惯,已经下意识做出来的。
“这人就是嘴硬,大人大人,我看不上刑是不行。”这时候一直在门口的虎子忍不住出声道。
“公公是宫里人,一定没见过刑部的各类折磨人的法子,我……”他眼睛中摄出骇人的光彩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就要在他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闭嘴,蠢货。”那公公冷不丁呵斥道。
他目光一闪:“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地沟里的蝼蚁,自觉见了天光就要毁了?”
“我见过的娇贵人又何止张大人一个?”
说着他随手扯下一个不知用在何处又不知有何功效的工具掂在手里,他偏偏头,打量着手里的东西,擡头,如同打量一块菜板子上的肉上上下下瞧着她:“张大人不爱惜自身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破碎开了,多难看呢。”
“……”
“架起来!上刑!”霎那间他的面色就变得肆虐危险,他高声,只此一语。
三四个狱卒并着虎子都上前来。
张意之身形一闪躲过前来抓她的一只手,顺势牢牢握住手里那把刀,脑海中急速飞转,与面前的四五个强壮之人僵持。
“哦对了,张大人,忘了提醒你。”那公公回过头,皮笑肉不笑:
“在狱中,无论是自戕还是持凶都是大罪。”
“杀九族要是不怕,只可惜没有恪尽职守的那些人就都要被你牵连了。”
他与其说是提醒,还不如说是威胁。
“公公,我没有犯下的事不应该就此认罪,公公难道不需要请示视上再来此行刑吗!”张意之虽是冷声高言,可是视线始终紧紧盯着眼前的几人,堤防他们突然动手。
“无碍,就算是大人不承认等到大人奄奄一息的时候按上手印送进宫里去也是使得的。”那人百无聊赖,甚至又坐回了桌子前。
“动手!”一声呵斥下,那四五个人顿时围剿上来。
寒光一阵断刃出鞘,张意之眼眸未眨已经快准稳地将那匕首送进了一个离着自己最近的人的胸膛。
“噗嗤”一声拔出那刀,迸射的血花顿时踊跃出来星星点点洒在了周围人的脸上,包括张意之的白里衫。那人张着嘴瞪大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没了气。
张意之的脸上沾上血,滴滴答答流下来,眼眸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凉,她一个一个扫视那些犹如被钉在原地不可置信人的面孔。
最后她看向那震惊中再次站起来的公公,形如鬼魅,淡笑:“公公觉得子礼是在做困兽佯装锋利是吗?”
她伸出手,明明是纤细的白皙的甚至被铁链摩擦着泛红已经开裂的娇嫩手腕,纤长的手指却抓着染血的短刃。
她又转过头看着面目发白平明想要往后退的那几个狱卒,最后落在虎子身上。
好歹这个人还能站住。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那几个人便像是见到了什么魔物一般连滚带爬往后贴在了门上。
只有虎子,他瞪大眼眼睛里倒映着张意之的身影,整个人一动不动。
“咦?”张意之还在惊讶,却闻见一股奇异的骚味瞬时间弥漫了过来。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了。
她轻轻笑,再次扬起了刀,几乎没人看见她是怎么下手的,只听见虎子“啊”一声,再回过头的时候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那些人头皮发麻嘴里不受控制发出“呜呜”声,转眼就想开门跑。
门刚打出一条小缝,张意之一擡脚那门栓就从里面“哐当”一声巨响被扣上了。
那些人,两个眼睛一般大,有一个软绵绵倒了下去,另两个一个使劲忍着嘴里的恶心捂着嘴,另一个颤抖着双腿下一秒就要给张意之跪下了。
可是,这样的情景,她看了太多太多,早就已经麻木了。
她问“会写字吗?”
很轻一声,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消散在风里一般。
起先时候,那三个人都不解,左顾右盼互相对视不敢回答她的问题,也恐怕是自己听错了。
张意之并不着急,甚至又问了一遍:“会写字吗?”
终於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或是求生的欲望使他拼命摇晃起脑袋,他向前一步“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下扯住了张意之的下摆,他眼里蓄满了泪水拼命摇头。
颤声:“大人,奴不会丶奴不会啊……”
张意之并不心急,尽管那人抱着她的力气那样大,污脏的手已经抹黑了她的衣裙。
她不紧不慢,望向另两个人。
他们不解张意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那两个人,有一个也是“呜呜咽咽”地拼命摇头。
还有一个,他慌乱中点点头。
“很好。”这句话是张意之朝着那点头的人说的,抱着她小腿的那个人一僵,点头的那人脸上露出死而覆生的惊喜。
却不等他反应过来劫后馀生,张意之已经将那刀送进了他的脖颈。
直到死,他的脸上仍旧是狂喜。
张意之拔出刀子,带出闷哼和血丝,继而她弯下腰面无表情,几乎是哄骗着轻声说道:“把舌头伸出来。”
那人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尽管涕泪横流却还是犹豫着把舌头伸了出来。
“啊!”连心之痛使得他快速弯着腰缩成了虾米,他捂着嘴满地上打滚。
张意之,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来,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擦起手上的血迹,半晌,转过了头。
血丝黏稠,有几条沾染在她蓬乱的头发一侧,她毫不顾忌,便用那沾满了血的五根修长的指头一点一点别在耳后。绽开的血花像是渲染的墨画在她的衣裳上,她刀刀毙命,专挑血光之处。
月光透过高窗,落在她的身周,她仿佛从地狱中来,虽眉目温柔,乍一看与当前格格不入,可话里阴冷:
“公公说,持凶和自戕都是重罪,我想,现在便没有人能说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或是公公发了怒将人都杀死了,谁说得准呢?”
那公公脸上闪过玩味,他已经不再震惊,也没有趁着张意之杀人从背后奇袭,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
“我从没有听说过张演之丶张相丞,居然武力不浅。”
张意之甚至还能笑着,她说道:“公公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比如说……”
她握着手里的匕首,往前走了一步:“公公起先知道,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里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