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君入
坐等君入
正如胡将军说的,张意之本没有赴宴的打算。
可不料婚筵前两天,与冯家结亲的李先生突然登门拜访,届时张意之正与张崇孝等人商讨前管家舒保如何处置,等到匆匆赶去见客的时候李老先生已经走了。
张萧寒说:“李先生在你幼时教过你,左右不过是个酒席,你还是去吧。”末了加了一句,“包个大红封,砖头一样厚的。”
张意之把捆绑在袖子上方便搬搬扛扛的束绳解下来,“哦”一声。
……
张意之登门拜访,红灯笼高高悬挑在大门上,鞭炮散落的红纸打着转落在裙摆上,冯继章看见张意之犹如看见了鬼,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转头向身后同样在迎宾的几个儿子求证,冯家的小辈讪讪笑,把老头子的胳膊僵硬地拿下来。
张意之从袖子里掏出丶递上砖头一样厚的红包,不甚理解跟着指引的人挑起帘子走进接待客人的大院子,她一踏入,本来就小声怯怯的院落顿时落地可闻。
她惊讶,扫视一圈,果不其然在头桌上瞧见了端坐着自顾自斟茶安然自得的裴镜渊。
难怪。众人瞧见裴镜渊本就拘束,现在又来了一个张演之。更何况两人前几日刚在朝上针锋相对,气氛微妙。
张意之浅笑。
冯继章脸上的喜气和血色已经退了干净,他弯腰哈首在张意之身边,小声恳求她:“大人,大人要是不嫌弃我就再给大人再另摆一桌主桌。”
张意之莞尔:“这又不是上朝还要分列,两个主桌听起来不甚吉利。”
“大人。”冯继章擦擦汗,无言以对。
“张大人说的是,若大人不嫌弃,不若我们坐在一桌上吧。”裴镜渊转过了头,泰然自若,甚至手里的茶盏提起微微做捧杯状。
现在众人的目光都如聚光灯般落在了冯继章身上。
冯继章险些要晕过去。
“冯大人,您尽可放心。”张意之淡笑,开玩笑一般,“我们是来赴约的,不是来砸场子的,我与裴大人定然会好好相处。”
她双手拱起,“祝令公子新婚快乐,家庭美满。”
冯继章听此一句,回了回血,脸上总算是转好一些。
“那么,大人请上座。”冯继章小心翼翼指引着。
张意之在他的指引下与裴镜渊同桌,其他位置还坐了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见张意之来一改方才吹胡子瞪眼的冷峻模样,笑呵呵请张意之快坐下。张意之一一应付,打量着中间还剩下一个座,就在裴镜渊身边。
“啧。”赵骅暗地里轻叹一声。
“裴大人又见面了。”张意之淡笑。
夜色已高,灯光朦胧,夜里有凉风,阴云密布。张意之身着颜色很淡的青衫,束发,长袖白边,披着一件披风,树杈上映射出来的灯光落在她的鬓发,柔软的线条在脸上渲染出暗明分界。
裴镜渊莞尔。
“张大人好雅兴啊。”赵骅笑眯眯说。
“赵大人。”张意之坐下方才看见一直咬着筷子盯着自己的赵骅,他那样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此人上朝时站在自己身周,总喜好这样斜眼瞧看自己。张意之逐渐见怪不怪。
“在下听说赵大人接管了一件大案,勘察多日没有进展,想必忧虑烦心,还是多吃一些,以解忧愁。”张意之想起张崇孝随口提到的,在沈晏清那里不经意听见的轰动京城的杀尸案,打趣一般回应道。
赵骅一听到这桩案子就头疼不已,他面上吃瘪,伸回了好奇的脖子。
裴镜渊像是没有听到两人之间幼稚不已的拌嘴,张意之的酒杯空着,她顺手往裴镜渊旁边一递,她的本意原是叫身后侍奉的童儿斟满,可那童儿贪吃怀里藏得的糖块,一时间也没瞧见。
裴镜渊顿了顿,自然地将她的杯子斟满。
风冷瑟瑟吹,大院里搭就的简易台子上有伶人吹拉弹唱的即兴表演,充当幕台背景,在鼓动的风声里活跃气氛。
“今天的天气好像不是很好,快要下雨似的。”张意之另一边邻座有人轻轻说道,张意之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吸引过去。
“害,春夜里变天谁说得准了。更何况钦天监给算的日子本不是今天。”另一个人凑上头来应和他
“呦,那怎么改了呢?”头一个人好奇,问。
“李大人有自己的主见,他原来就难保会信这些东西。”那个知道得多一些的人便笑道。
“吉日纳礼,演算不过是图个吉利,怎么他老连这些都不信吗?”
另一个人笑着摇摇头:“个中道理咱们只是猜着,不过李大人何等倔脾气,他说出的话便是冯大人再说一百句也改变不了了。”
张意之刚听到这里,突然听见赵骅在一边牙酸地开腔:“不是,你给他倒什么,怎么也不见你给我点儿。”她的思绪被打断,转头看却见自己的酒杯里浅浅盛着一个灯笼倒影。
她按理说,丧期,现在尚且不能饮酒,所以茶杯底下漂浮着的是几片茶叶。
可就算是待客的主人都没有单独考虑到他却想到了,这个人何其心细,她於是浅笑:“多谢裴大人。”
“举手之劳。”裴镜渊静静听她说完。
赵骅嘴里的话一噎,他正想要说什么,后面的桌席上不知因何缘故突然爆炸开一声惊叹与怂恿的高呼,有人在窃窃私语中站起身,带动的椅子“嘭”一声倒在地上,有人走过来了。
张意之从茶盏中擡头,在眼尾瞧见了独自举着一杯酒颤颤巍巍走过来丶醉意毕露的徐长跃,他脚下不稳,跌三倒四,东歪西闯。
先前跟他同一张桌子的人都弃了手里的酒杯站立起来踮着脚仰着头望着这边儿看热闹。
大院一时间又无大声响,唯有窃窃私语,唯有台上演奏的《征战礼乐》行至高潮,奏琴的姑娘微微低下头牟足了力气,弯曲的手臂端立着保持僵直,手指变幻无穷,跌宕起伏的乐篇随着欲变欲急的指法在铮线上奏响,一连串传击着耳膜。
“徐公子!”冯继章本来在别桌前敬酒,经人一提醒,赶紧大声吆喝住他,一边上前来想要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