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雪 作品

第86章 决战(上)·龙纛临江(第2页)

风渐渐平息,龙纛缓缓落下,沙坡上的巨影随之消散,但明军大营的气氛已截然不同。

朱瞻基望着黄河对岸的荒原,对张辅道:“有爷爷的灵佑,有这满营的忠勇,瓦剌人必败。”

夕阳西下时,龙纛被立在大营中央的高台上。篝火升起,映着旗面上的金龙与玄武,也映着士兵们眼中跳动的火光。

黄河的涛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擂鼓。朱瞻基躺在帐中,听着外面士兵们低声哼唱的战歌——那是永乐年间北征时的旧调,歌词里有斡难河的雪、饮马河的风,还有“不破胡虏终不还”的誓言。他知道,父皇送来的不仅是一面旗,更是一把劈开困境的剑——而握着剑柄的,是全军上下熊熊燃烧的斗志。

天快亮时,朱瞻基起身走出帐外。龙纛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旗面的金龙仿佛正迎着朝阳睁眼。远处,士兵们已开始检查渡河的牛皮筏,佛郎机炮被推到岸边,炮口对准了荒原。

朝阳刺破云层,照在龙纛的金线上,折射出万道光芒。渡河的号角声在黄河岸边响起,明军士卒们扛着兵器,踩着湿沙向水边走去,步伐坚定如磐石。那面曾见证永乐盛世的龙纛,此刻在朱瞻基手中扬起,带着两代帝王的期许,迎着漠北的风沙,指向了决战的疆场。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的黄河“几”字型右上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沙尘更凝重的气息。瓦剌大军如黑色潮水般从漠北涌来,骑兵的马蹄踏过荒原,扬起的沙尘与天际的乌云相接;明军则列成钢铁方阵,佛郎机炮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双方在奔腾的黄河边遥遥对峙,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掀起血雨腥风。

朱瞻基站在临时搭建的祭坛前,望着北岸连绵的瓦剌营帐,拔剑指向天空:“祭旗!”

三牲被抬上祭坛,牛、羊、豕的喉管被刀斧手利落划开,滚烫的鲜血顺着祭坛边缘流下,在沙地上汇成蜿蜒的细流。

当牛血溅在“玄武龙纛”的旗杆底部时,异变陡生——原本静止的龙纛突然无风自动,黑缎旗面猎猎作响,龟蛇交缠的玄武纹在空中舒展,旗尖竟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直直指向北面的瓦剌军营!

“天意!这是太宗皇帝在天之灵指引我们!”朱瞻基振臂高呼,声音穿透风声,传遍明军大阵。

《明实录》中对此记载得清清楚楚:“祭旗之牛血方溅,龙纛突指北岸,瓦剌军阵尘头顿起,如应旗指。”

果不其然,北岸的瓦剌阵营里突然骚动起来,上万骑兵同时调转方向,扬起的沙尘与龙旗指向的方位完美重合,仿佛真的被冥冥中的力量牵引。

北岸的沙坡上,也先勒着马缰,望着南岸那面诡异指向的龙纛,眉头拧成了疙瘩。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黄河两岸的军营里飘着不同的气味:南岸的明军大营里,伙夫们正在分发月饼,豆沙馅的甜香混着汗水的咸味;北岸的瓦剌营帐中,则弥漫着马奶酒的酸气与生肉的腥膻。

朱瞻基捧着一块月饼,站在军官们中间,开场白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弟兄们,手里的

月饼,可能是不少人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吃。”

周围的欢笑声瞬间凝固,军官们握着月饼的手微微颤抖。

“但你们想过没有?”朱瞻基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如果我们不打这一仗,让蒙古人过了黄河,进了关中,那你们妻儿老小手里的月饼,就会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吃的月饼!”

他指着北岸:“那些蒙古人,他们烧我们的家园,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亲人!”

“我们为谁而战?”朱瞻基将月饼狠狠砸在地上,碎屑混着沙砾飞溅,“为了让咱们的孩子明年还能吃上月饼!”

前锋营的士兵们猛地站起,举起手中的兵器:“愿随殿下死战!”

呐喊声如野火般蔓延,从先锋营传到中军,再传到后方的民夫队伍。朱瞻基趁热打铁,命令军官们深入各营,将这滚烫的斗志注入每个士卒的心里。

各营的战前动员没有半句虚言。百夫长们蹲在士兵中间,用最朴素的道理撕开温情的面纱:“我家在凤翔,瓦剌人烧了我弟弟的铺子,他现在还躺在炕上养伤——这仗,我为我弟弟打!”

有个满脸疤痕的士卒掏出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女儿绣的平安符:“我女儿才五岁,我不想让她被蒙古人掳走当奴隶——这仗,我为我闺女打!”

甚至伙夫们都在灶台边议论:“咱们守不住黄河,下次就该轮到北京的御膳房被烧!”

这些带着烟火气的话语,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士兵们看着手中的月饼,忽然觉得这甜腻的味道里,藏着必须用鲜血守护的珍贵。有人把月饼小心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那是留给妻儿的念想,也是自己必须活着回去的理由。

瓦剌大营里,也先正对着月亮饮酒。他听不懂南岸明军的呐喊,却能感受到那声音里的决绝。

南岸的明军大营里,动员仍在继续。朱瞻基披着玄色披风,沿着阵列巡视,看到士兵们用刀在甲胄内侧刻下家人的名字,看到老兵们给新兵演示如何避开弯刀的劈砍,看到连伤兵都在擦拭弓箭,准备随时加入战斗。

“今夜的月亮,咱们替家人多看两眼。”朱瞻基对身边的亲兵笑道,“明天天亮,就让瓦剌人知道,大明的月亮,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月光洒在黄河的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两岸的军营都安静了下来,却没人能真正入睡。南岸的明军握着兵器,想着怀中的月饼和家人的笑脸;北岸的瓦剌人舔着干裂的嘴唇,望着对岸那片温暖的灯火。

一场决定北方命运的决战,已在中秋的月色里悄然拉开序幕。而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明白,明日的太阳升起时,黄河的水,将被染成怎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