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231回第240回(第2页)
明月犹豫片刻,低声道:“剑确实在五层殿悬龛中供着,但我们实在不敢做主。这样吧,你若知晓位置,便自行去取,我二人就当没看见。但丑话说在前头,若祖师爷追问,我们可不会替你隐瞒。”褚道缘大喜,连声道谢,直奔后殿而去。
他在五层殿悬龛上遍寻不着,又仔细搜索了前殿、偏殿,直至次日黎明,才在最后一进殿宇的悬龛深处发现斩魔剑。剑鞘上的象牙牌刻着“斩魔”二字,笔触苍劲有力。褚道缘恭恭敬敬地k叩首八次,喃喃道:“祖师爷在上,弟子此举实乃救师心切,望您老人家体谅。待救回师父,弟子定当亲自送剑归还,任凭责罚。”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剑,揣入怀中。
辞别清风、明月后,褚道缘再次驾起趁脚风,如离弦之箭般朝金山寺飞去。他心急如焚,只恨不能肋生双翅,尽早赶到师父身边。远远望见金山寺方向魔火冲天,宛如一片燃烧的血海,他不由得攥紧了怀中的剑柄,加速俯冲而下。
赶到寺前,褚道缘挥手劈开紧闭的庙门,只见寺内魔火翻涌,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他强忍着灼热,大声怒吼:“八魔妖孽,速速放了我师父,否则休怪我手中斩魔剑无情!”声音中充满了怒火与担忧,在魔火阵中回荡。
正南方向的天河吊叟杨明远、桂林樵夫王九峰转头一看,见褚道缘怀中剑鞘形制,误以为是真斩魔剑,顿时瞳孔骤缩,冷汗直冒。杨明远强作镇定,上前一步,堆笑道:“小道友,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何必为了济颠拼命?你若肯退去,我等今日便放他一马,往日圣教堂的恩怨也一笔勾销,如何?”
褚道缘怒喝道:“济颠乃我师父,你们设阵害他,便是我褚道缘的仇人!今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说罢,他“呛啷”一声拔出剑来,却见剑身平平无奇,并无传说中斩魔剑出鞘时的白光流转。他心中大惊,暗叫不好——原来这是紫霞真人设下的假剑,专为防备心怀不轨者盗剑。
八魔见状,立刻识破破绽。杨明远狞笑道:“小崽子,你当斩魔剑是你想拿就拿的?今日便让你尝尝三昧真火的滋味!”说罢,他挥动丧门剑,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火、地火、人火交织成熊熊烈焰,如巨龙般朝褚道缘席卷而来。
褚道缘不及闪避,被火焰狠狠engulf,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怀中的假剑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剑身滴落的铁水灼伤了他的肌肤,皮肉瞬间焦黑卷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他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火焰牢牢困住,不多时便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济公在阵中目睹这一幕,心中剧痛,眼眶通红,却因被魔火缠身无法动弹,只能双手合十,悲痛念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缘,是为师连累了你啊……”
王九峰看着褚道缘的尸体,心惊胆战,埋怨道:“杨大哥,你这下闯大祸了!紫霞真人最疼这个徒孙,如今他死在我们手里,真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杨明远虽然后悔,却仍硬撑着说:“事已至此,唯有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李涵龄来了,我们八魔联手,未必不能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道缘!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这声音中饱含悲痛与愤怒,如狂风般席卷整个金山寺,震得魔火都为之一滞。八魔浑身一颤,互相对视,眼中满是惊恐——他们听出,这哭声的主人,正是他们生平最怕的紫霞真人李涵龄!
只见紫霞真人手持真斩魔剑,脚踏祥云,从天而降,剑身泛着冷冽的白光,所过之处,魔火竟纷纷退避。他望着褚道缘的尸体,眼中怒火熊熊,冷冷道:“八魔,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徒孙!今日,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说罢,他挥剑斩向魔火金光阵,剑气纵横,势如破竹……欲知紫霞真人能否为徒孙报仇、济公能否脱险,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六回
杨明远施展法术将褚道缘置于魔火金光阵的烈焰之中,刹那间阵中升腾起熊熊火柱,赤红色的火焰如同活物般翻卷缠绕,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火舌舔舐着褚道缘的身躯,只听得他口中发出惨烈的哀嚎,片刻后声音逐渐微弱,皮肉在高温下迅速炭化,呈现出焦黑的色泽,骨骼也在火焰中发出脆裂的轻响,最终蜷缩成一团焦黑的残骸,倒伏在阵法中央。就在此时,寺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只见一位身形瘦削的老道跌跌撞撞地撞开寺门,他头戴莲花道冠,身穿鹅黄色道袍,腰间系着丝绦,足下蹬着高底云鞋,手中紧握着半片破瓢——正是东方太悦老仙翁。他的道袍下摆沾满了泥土,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此刻他扑到褚道缘的焦尸旁,双膝重重跪倒在青石板上,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顺着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滑落,砸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泥尘:“道缘啊!没想到你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罢了,罢了,老夫白白跑了一趟,终究没能将降魔的宝贝请来。如今一切都完了,连济公和尚、伏虎罗汉都要遭此大难,这就是你我修道人的宿命啊!”
杨明远抬眼望向老仙翁,认出他正是此前在万花山放过一马的东方太悦,只见老仙翁手中仍紧攥着那半片破瓢,显然是舍不得丢弃那已经碎裂的乾坤奥妙大葫芦残片。书中交代,老仙翁与褚道缘分别后,原本指望前往九松山拜见长眉罗汉,借取降魔宝杵,以报葫芦被击碎之仇。未曾想行至九松山山脚时,恰好遇见悟禅——那只浑身金毛的灵猴正蹲坐在松树枝头啃食野桃,见到老仙翁后险些惊掉手中的果子,忙不迭地跳下树来,毛发间还沾着几根松针。悟禅向老仙翁行礼后说道:“仙翁从何处而来?可曾听闻万花山之事?”老仙翁长叹一声道:“悟禅啊,大事不好了!皆因你火烧万花山,如今八魔在金山寺摆下魔火金光阵,要炼化你的师父济公。老夫此前前往劝阻,八魔却丝毫不肯答应。我本想用乾坤奥妙大葫芦将八魔收伏,谁知六合童子悚海神通广大,竟用掌心雷将我的葫芦炸得粉碎。当时我正与褚道缘悲痛大哭,幸而遇到白云仙长徐长静、野鹤真人吕洞明二位仙长,他们为我等指引明路,让褚道缘前往寻找他的师爷爷李涵龄借取斩魔剑,我则前来寻找长眉罗汉借取降魔宝杵,以解救济公。若不然,八魔将你师父炼死之后,必定会来找你寻仇。莫说八魔尽出,即便只来一人挥动魔火幡,你也难逃现原形的厄运,这五千年的道行恐怕也要付诸东流了。”悟禅听罢,不禁惊呼一声:“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前往金山寺探望师父了。”老仙翁急忙劝阻道:“你这孩子休要胡说!你乃是祸端之首,八魔正四处寻你不着,你若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你且随我去拜见长眉罗汉,你向这位师父磕头求助,再加上老夫恳请,或能说动他出手解救你那位师父。”悟禅面露难色道:“这位师父已不在庙中,若是在家,我又怎会不与你一同进去?”老仙翁忙问:“他去了何处?”悟禅答道:“数十日前,他被紫霞真人邀约前往朝见北海,只留下我与通臂猿猴看守寺庙。”老仙翁闻言,愣在当场,沉默半晌后方才说道:“我且在庙中等待一日,或许你师父会中途返回也未可知。若他不归,那便真的回天乏术了。”悟禅道:“也好。”于是二人一同来到松泉寺,悟禅将老仙翁让进东跨院的北上房屋中,为他烹煮香茶。正交谈间,只见一只浑身白毛、双目赤红的大白猴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竹篮,篮中装满了新鲜的野果。白猴见到老仙翁后,立即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悟禅介绍道:“这便是通臂猿猴,每逢采摘到美味的果子,便会给老方丈送来。”老仙翁见状,不禁感慨道:“无量佛,善哉善哉!畜类尚且知晓修道向善,怪不得世人常说‘叩户苍猿时献果,守门老鹤夜听经’,此言果然不虚。”老仙翁在庙中煎熬地度过了一日,心中焦急如焚,恰似油在锅中烹煎。次日,长眉罗汉仍未返回,悟禅见状说道:“仙翁不必再等了,还请您前往金山寺探看情况。倘若我师父济公不幸遭难,还望您帮忙购置一口缸椁,将他成殓起来。我静候您的回音,料想在这寺庙中,八魔也不敢轻易前来寻我麻烦。待我这位师父返回后,我定当跪地叩头,恳请他为我师父报仇,前往万花山捉拿八魔,届时他们插翅也难逃。还请您老人家辛苦一趟,我实在放心不下。”老仙翁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松泉寺,施展趁脚风法术赶往金山寺。甫一抵达,便看到一片熊熊火光冲天而起,褚道缘已被烧得皮焦肉烂、骨头酥碎,老仙翁见状,不禁再次放声大哭:“道缘,你死得好苦啊!”
杨明远听到老仙翁的哭喊声,又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禁怒喝一声:“你这老道,先前我等饶你不死,你就该远遁他乡、隐姓埋名,今日竟敢再次在此胡言乱语!你若再不速速离去,我等当即取你性命!”老仙翁悲戚地说道:“好好好!我本就不愿苟活于世,今日若能与道缘死在一处,倒也遂了心愿。你等尽管用魔火幡将我烧死,我绝无半句怨言!”说罢,便将双眼一闭,横下心来等死。杨明远、王九峰二人见状,正要走到离方位挥动魔火幡,忽然听到正东方向传来一声清亮的“阿弥陀佛”,紧接着走来一僧一道。走在前面的道人一边行进,一边高声唱着山歌:“贪利营谋满世间,不如破衲运人闲。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富贵百年难保守,轮回六道任循环。而今看破虚幻里,学作深山不老仙。”唱罢,后面的和尚也开口吟道:“为人不必逞英雄,万事无非一理通。虎豹常愁逢獬豸,蛟龙又怕遇蜈蚣。小人行险终须险,君子固穷未必穷。万斛楼船沉海底,皆因使尽十番风。”二人各歌一词,声音清朗,穿透了弥漫的烟雾。
老仙翁睁眼一看,只见那道人身高八尺,头戴莲花道冠,身披鹅黄色缎子道袍,腰系丝绦,足下穿着高底云鞋,背后斜插一口宝剑,剑鞘为绿沙鱼皮材质,配以黄绒稳头和挽手。他生得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准端正,一部银髯飘洒在胸前,手中持着一把拂尘,神态飘逸出尘。跟在后面的僧人身高九尺,头戴青僧帽,身穿黄缎僧袍,足下蹬着白袜云鞋,生得赤红脸面,长眉朗目,怀中抱着一件降魔宝杵,形貌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书中交代,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灵空长老和紫霞真人。这二位本是带禄活神仙,那日二人同去朝见北海,正赏玩北海的名山胜境,忽然间看到一股煞气自西向东冲天而起,直贯霄汉斗牛之间。灵空长老见状,不禁叹道:“善哉,善哉!道兄你看这煞气冲天,必有异事发生。”紫霞真人也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原来降龙、伏虎二位罗汉正遭大难,这些孽畜竟敢如此兴妖作怪,我等此事若是不管,恐怕要被我佛如来责怪。”灵空长老说道:“我早有心想除去这几个外道天魔,只是不愿无故杀生。他们在万花山修道,我本不欲无端加害。如今既然他们主动兴妖作怪,你我二人断不可袖手旁观,须得速速返回。”紫霞真人道:“事不宜迟,我等即刻启程!”于是僧道二人施展遁光,急速往回赶。尚未抵达金山寺,紫霞真人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道缘这孽障竟遭此劫数,当真是可惜可叹!”灵空长老道:“你我须得再加快些速度,若稍迟片刻,东方太悦老仙翁恐有性命之忧。”二人不敢耽搁,加急赶路,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金山寺,正撞见杨明远、王九峰欲用魔火幡伤害老仙翁。
紫霞真人见状,大声喝止:“好孽畜,竟敢如此大胆!”老仙翁睁眼看到二人,仿佛看到救星,急忙高呼:“真人、罗汉救我!”八魔见紫霞真人与灵空长老突然到来,尽皆大吃一惊,面露惊恐之色。紫霞真人伸手拔出斩魔剑,朝着魔火金光阵一指,顿时泛起一片金光,竟将阵中的魔火压制得黯淡下来。灵空长老随即挥动降魔宝杵,一道白光闪过,那魔火瞬间化为飞灰,四散飘落。济公与普妙这才从阵中走出,向二人道谢。
八魔哪里敢与僧道二人斗法,吓得齐齐跪倒在地。卧云居士灵霄战战兢兢地说道:“真人、罗汉息怒,并非我等无故与济颠和尚作对。只因他火烧了我徒弟韩棋的肉身,又戏耍邓连芳,更主使徒弟悟禅火烧万花山,我等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来找他报仇雪恨。”紫霞真人怒斥道:“好你个孽障,竟然还敢称有理!你徒弟韩棋与邓连芳前往东海温州采灵芝草,本就不该多管闲事。赤发灵官邵华风身为修道之人,却与绿林贼人勾结,贩卖熏香蒙汗药,指使他人盗取婴胎紫河车,摆下阴魂阵害人性命无数。他杀害生灵、荼毒百姓,官兵前往捉拿,他竟敢拒捕,形同叛逆。你徒弟助纣为虐,便是同流合污,死有余辜!你等在万花山窝藏邵华风,悟禅前来索要,你等便该将邵华风交出。非但不交,还妄图施展魔火取他性命。他虽为灵猴,却也有五千年道行,得来不易。再说他在松泉寺灵空长老门下,你等也该看在长老面上手下留情。你等欲害他性命,他又怎能不恨?火烧万花山,实乃你等咎由自取!如今两位罗汉奉我佛如来敕旨,降世渡人,你等竟敢用魔火炼化他们,当真是胆大妄为、自作孽不可活!”
灵空长老接着说道:“你等且随我回松泉寺,此事须得好好分说清楚。”八魔不敢违抗,只得乖乖跟随。于是,三位罗汉、两位老道,带着八魔一同往松泉寺而去。后事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七回
长眉罗汉与紫霞真人、东方太悦老仙翁、济公长老、伏虎罗汉一行,押解着八魔抵达九松山松泉寺。山上有座子午风雷藏魔洞,长眉罗汉手持降魔宝杵,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出法术,将八魔逐一摄入洞中。待八魔尽数入内,他迅速挥动宝杵闭合洞门,并以咒语加持封锁,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尽显大神通之威。
灵空长老在旁叮嘱道:“这八个魔怪暂且收于此处,可免生祸端。此洞每逢子时便有风雷涌动,足以镇住群魔。但需防有人伺机施救,再生是非,故洞门口须得有人严加看守。”话音刚落,小悟禅恰好赶来,向众人一一行礼。灵空长老见状,即刻吩咐:“悟禅,你速去将灵猿化请来,命他看守此洞。”悟禅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梅花真人灵猿化返回。
灵猿化向众人行过礼后,恭声问道:“罗汉呼唤弟子,不知有何差遣?”灵空长老正色道:“命你镇守此洞,将斩魔剑、降魔杵悬挂于洞门之外。若八魔胆敢妄动出洞,你便以斩魔剑斩之。”灵猿化肃然点头应允,自此驻守洞前,一面看守八魔,一面静心修道。
安排妥当后,灵空长老将众人请入寺中落座。济公感慨道:“今日多蒙罗汉与真人出手相救,才得脱此大难。贫僧欲带悟禅离去,着手操办善会,重修金山寺。毕竟因贫僧之故,八魔拆毁金山寺,贫僧罪孽深重,需借此善会弥补一二。”伏虎罗汉亦起身告辞,往他处继续度化世人。济公遂先携悟禅辞别众人,径往金山寺而去。
抵达金山寺后,济公即刻命悟禅拟写请帖,遣其前往各地邀请善男信女。请帖所至之处极广,涵盖幽州府、龙游县、海潮县、余杭县、石杭县、常州府、镇江府、丹阳县、开化县、临安城、钱塘县、仁和县等地,上至秦相府这般官宦人家、绅董富户、举监生员,下至普通庶民百姓,但凡与济公相识之人皆在邀请之列。悟禅领命后四处奔波送帖,一时之间,临安城内外关于金山寺善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却说临安城中有个“花花太岁”王胜仙,此人生性贪淫好色、横行霸道。听闻济公要在金山寺办善会,且连当朝秦丞相都在受邀之列,不禁心生不满:“济公乃敕封护国散禅师,是得道高僧不假。可这善会连我哥哥秦丞相都请了,为何独独不请我?”一日,“风月公子”马明前来拜访,二人谈及此事,王胜仙仍是忿忿不平。马明亦道:“我也未收到请帖。”王胜仙眼珠一转,恶念陡生:“他不请咱们,咱们偏要去!我等带上一千两银子香资,到金山寺走一遭,看他能如何!”马明连声附和:“此计大妙。”
二人当即雇下一只大船,带着二十个家人浩浩荡荡启程。船头高悬一杆大旗,上书“金山寺进香,施助白银一千两”,自临安城顺流而下,直往镇江府金山寺而去。行至途中,忽见前方一艘官船,船首插着“海潮县正堂”的旗号,船窗半开,内有两个丫环侍奉着一位小姐。但见那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肌肤胜雪,眉目含情,身姿婀娜,端的是梨花带雨般的娇柔,仙子临尘般的秀美,直教见者惊为天人。
王胜仙与马明二人远远望见,登时双目发直,魂都快被勾了去。这二人本就是临安城臭名昭着的恶霸,素日里专干强抢民女的勾当。王胜仙此前曾因“白狗闹洞房”一事被咬伤鼻子,虽请名医治愈,却落下个酒糟鼻的丑态,却依旧恶习难改,见了美色便挪不动腿。此刻他哪管对方身份来历,只盯着那小姐目不转睛,心下邪念丛生。
王胜仙命自家船只悄悄跟在后面,行至镇江口,距金山寺尚有四十里处,见那官船靠岸停泊,便也吩咐自家船停靠。两船并排而泊,王胜仙凑近一看,更觉那小姐容貌绝世,直教人欲罢不能。他色胆包天,竟吩咐管船的:“把跳板搭到那只船上,我要过去会会这位美人。”马明见状忙劝阻:“使不得!你可知那是谁家姑娘?这般贸然上前,恐生事端!”王胜仙却傲然道:“怕什么!我哥哥是当朝宰相,我乃大理寺正卿,谁敢惹我?管她是哪家姑娘,今日我定要将她弄到手!”说罢,不顾马明劝阻,大摇大摆踏上跳板,往官船而去。
书中交代,官船上的小姐,正是海潮县正堂张文魁的妹妹张金莲。因济公举办善会,张文魁特备五百两香资,命妹妹带着婆子丫环前往金山寺进香,还派了三班都头“独角蛟”安天寿率十数个班头沿途护送。安天寿此人,水旱两路武艺精通,为人老成持重,此次奉差遣,一路小心谨慎。当日船至江口,姑娘命他上岸购买鲜果,以备到金山寺上供,故此停船靠岸。偏巧安天寿离船买物之际,王胜仙这厮竟闯上了船。
王胜仙刚要往船舱里闯,便被船上的差役拦住:“你是何人?意欲何为?”他满脸淫邪地笑道:“我看这女子生得美貌,老爷我进去逛逛。”差役们一听怒喝道:“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这是我家小姐,岂容你放肆!”王胜仙却愈发嚣张:“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今天你家大人我就看上她了,谁敢不答应?”
正吵嚷间,安天寿买完东西返回。听闻事情原委,他顿时怒发冲冠,一双怪眼瞪得铜铃般大,厉声喝道:“你这恶徒,还不速速滚开!再敢啰嗦,大爷我叫你性命不保!”王胜仙抬眼一看,见安天寿身高八尺,紫脸膛上脑门子生着个大肉瘤,满脸钢髯如铁针般根根倒竖,身着班头服饰,气势威猛,却仍仗着兄长权势,叫嚣道:“你是何人,竟敢拦我?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岂料安天寿根本不惯着他,话不多说,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王胜仙脸上,紧接着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王胜仙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便翻身跌入江中。江水滔滔,深达百丈,王胜仙的家人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叫嚷:“你们胆子太大了!我家大人可是当朝秦相的兄弟,花花太岁王胜仙,你们竟敢把他踢进江里!”安天寿却凛然道:“什么王胜仙,就算是天王老子,敢在此胡作非为,也得好好教训!大不了拼上我这条命,哪怕是皇帝老子,我也敢揍!”
正喧闹间,忽闻对面江面铜锣声起,一艘大船缓缓驶来,船上立着一顶大轿,船头旗子上写着“镇江府正堂”。原来,镇江府知府赵翰章得知济公举办善会,特亲自率领三班衙役前来金山寺照料事务,此刻刚从寺中告辞返回。济公此前曾在他耳边叮嘱过几句,赵翰章心领神会。船行至江口正要靠岸,王胜仙的家人见状,赶忙高声喊冤。
赵知府吩咐将喊冤之人带过来,询问事由。家人便将王胜仙被踢落江中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正说着,却见王胜仙竟浑身湿漉漉地从江里“漂”了上来,被家人七手八脚扶到岸上。众人皆感诧异,却不知这是济公早已吩咐过万年永寿(即龙王),让其关照善会期间江面往来船只,不得有人伤亡。是以王胜仙落水时,恰好被一只小王八用头顶着拱上了岸,捡回一条性命。
王胜仙呛了几口水,缓过神来,见知府在此,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叫嚷:“赵知府,你来得正好,本大人要治这些刁民的罪!”赵知府先转身问安天寿:“究竟是何缘故?”安天寿便将事情经过如实禀报:“小人乃海潮县当差,我家小姐前往金山寺进香,在此靠船买供果,这恶徒竟欲强行闯入船舱,口出秽言调戏小姐,我等阻拦,他竟大放厥词,小人忍无可忍,才将其踢入江中。”
赵知府转头问王胜仙:“你是何人?”王胜仙还自恃身份,傲然道:“我乃秦丞相之弟,大理寺正卿王胜仙是也!”赵知府闻言冷笑一声:“一派胡言!王大人何等身份,岂会做出这等腌臢事?分明是你这奸徒冒充官亲,意图行不轨之事!来人,给我重打四十大板!”众衙役得令,立刻将王胜仙按倒在地,一顿板子下去,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至于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八回
镇江府知府赵翰章认定王胜仙冒充官亲寻衅滋事,喝令衙役重责四十大板。刑杖落下时,王胜仙疼得连声惨叫,皮开肉绽的背脊渗出的鲜血浸透了衣袍。知府冷着脸斥道:"本应将你从重治罪,今日且饶你一次。若再不安分,下次撞见定教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罢,示意安天寿护送小姐开船离去,自己则乘轿返回府衙。
王胜仙趴在船上龇牙咧嘴,满心以为凭借兄长权势能横行无忌,却不想在这镇江府栽了大跟头。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臀部,眼泪混着冷汗直往下淌,咬牙切齿道:"好个赵翰章!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王胜仙誓不为人!"此时他早已没了去金山寺进香的兴致,吩咐船夫掉头返回。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四十里外的葵花庄投奔侄儿秦魁——那蓝面天王素日里与他狼狈为奸,最是擅长仗势欺人。
且说安天寿一行护送张金莲小姐抵达金山寺。寺内善会已是人山人海,但凡受过济公恩惠的百姓、乡绅,乃至官宦人家,无不来此施捐香资。济公广结善缘,平日施药救人从不求回报,今次重修金山寺的善举更是一呼百应,多则上千两、少则百两的香资源源不断汇聚而来。安天寿代小姐献上五百两白银,烧完香、用过素斋后,便启程返程。
船行至葵花庄江岸时,江面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浪头几欲将船掀翻。待风停雾散,众人骇然发现丫环婆子皆倒在血泊中,小姐竟凭空消失了!船舱内外不见任何打斗痕迹,仿佛有妖邪作祟一般。老管家张福急得直跺脚:"安都头,此事蹊跷至极,怕是遇上强人用妖法劫人了!你我须得先在附近查访,若寻不着小姐踪迹,便回金山寺求济公活佛相助——找不到小姐,咱们哪有脸回去见老爷?"
安天寿无奈,只得命船靠岸,二人沿着江岸搜寻。行不多时,见一尾小渔船停泊岸边,便上前打听:"借问老哥,这附近村庄唤作何名?"渔夫抬眼打量一番,见是外乡人打扮,便压低声音道:"此处乃葵花庄,住的是当朝秦丞相的大少爷秦魁。"安天寿心中一动,又问:"这秦魁为人如何?"渔夫闻言连连摇头:"唉!这位大少爷仗着父亲权势,在本地无恶不作,强抢民女、欺行霸市乃是家常便饭,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啊!"
安天寿听得心头火起,辞别渔夫后直奔村庄。行至路北一处高门大院前,见八字影壁、上马石俱全,门前拴着十余匹高头大马,料想必是秦府无疑。路南有家小酒铺,幌子上"闻香下马"四字已被岁月染得褪色。安天寿腹中烦闷,便进店要了两壶酒、两碟小菜,独坐一隅出神。
时至黄昏,酒铺掌灯之际,进来两个壮汉。二人皆着紫花布短打,走路东倒西歪,满口酒气熏天。其中一人扯着嗓子抱怨:"二哥,庄主说好了每人赏二两银子,咋又反悔了?"另一人打着酒嗝道:"老爷们说话哪能当真?今日光顾着喝喜酒了——他叔叔王胜仙大人来了,说是在金山寺为个美人儿被知府打了板子,庄主派人把那美人抢了来,也算件大喜事!"
"嘘!这话能随便说?"同伴慌忙摆手。
"怕啥!这地界儿谁敢坏咱们庄主的事?"
躲在暗处的安天寿听得真切,手中酒杯"啪"地摔在桌上——果然是王胜仙那贼子怀恨在心,勾结侄儿行此卑劣之事!他强压怒火,付了酒钱,趁夜色绕到秦府西北角,一个纵身跃上墙头。院内漆黑寂静,唯有前厅透出暖黄的灯光。
安天寿施展轻功,如狸猫般蹿房越脊,潜至前厅窗下。透过窗纸缝隙望去,厅内正中央坐着王胜仙,左首是风月公子马明,右首那蓝面虬髯、眼放金光之人必是秦魁,下首还坐着个姜黄色脸的老道,四人正推杯换盏。只听老道捻须说道:"王大人,依贫道之见,那女子还是先别急于......需得慢慢劝导,待她心甘情愿才好。只是此事怕是瞒不过济颠和尚,那和尚神通广大,若找来麻烦......"
"怕什么!"王胜仙灌下一杯酒,恶狠狠道,"济颠那秃驴是我兄长的替僧,本应向着咱们!他若敢多管闲事,道爷你只管出手拿人,出了差错我担着!倒是那镇江府知府,竟敢打我板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安天寿攥紧腰间佩刀,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手刃群贼。但转念一想,救小姐性命要紧,便悄悄退至东跨院。只见北房东里间烛影摇曳,他蹑手蹑脚凑近,用口水浸湿窗纸,窥见小姐正坐在床上啼哭,四个仆妇围在床边轮番劝说:"姑娘莫要想不开,我家大人乃是当朝显贵,跟着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安天寿怒火中烧,假意以庄主打探为由,将仆妇逐个引出屋外,手起刀落瞬间结果了四人性命。待他冲进屋内,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唯有枕边遗落一支金凤钗——小姐竟在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安天寿只觉天旋地转,握着金钗的手不住颤抖,耳畔仿佛响起张文魁临别的嘱托:"安都头,务必护舍妹周全......"
夜色如墨,秦府内突然响起尖锐的警铃声。安天寿强压慌乱,将金凤钗收入怀中,纵身跃出院墙。江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望着滔滔江水,心中暗暗发誓: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回小姐,让这群恶徒血债血偿!至于接下来还会发生何等变故,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九回
安天寿刀锋落下时,四个婆子的喉咙同时涌出鲜血,像破了口的陶罐般瘫倒在地。他踩着沾血的青砖冲进内室,雕花床帐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床上却空无一人。案头烛火被风撩得左右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具僵硬的木偶。
正当他握着刀柄的手掌因用力而发白时,院外突然炸开一声叫嚷:"抓贼!别让那厮跑了!"
却说王胜仙在镇江府挨了四十板子后,捂着肿痛的屁股,带着风月公子马明和一众家丁,寻到了侄儿秦魁的葵花庄。门房小厮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秦魁听说叔叔来了,慌忙整理衣襟,领着仆从迎到大门外。
"侄儿给叔叔请安。"秦魁弯腰行礼,头顶玉冠上的流苏跟着晃动。王胜仙随意摆摆手,指了指身旁衣着华贵的马明:"这是风月公子,以后都是自家兄弟。"秦魁连声应诺,引众人往厅里走。
大厅内檀香萦绕,一位灰袍老道正坐在八仙桌边品茶。王胜仙挑眉问道:"贤侄,这位是?"
"这是家师混天老祖!"秦魁满脸恭敬,"师父正教我练金钟罩铁布衫呢。"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师父还会配些...强身健体的方子,对男子颇为有效。"王胜仙目光一亮,重新打量起老道。
混天老祖捻着稀疏的山羊胡,慢悠悠开口:"小道略通些呼风唤雨、推演命理的小术..."话未说完,王胜仙便重重拍了下桌子:"别提这些了!"他将镇江府的遭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咬牙切齿道:"那女子生得天仙似的,我连船都没上去,反被踢进水里!那知府赵翰章竟敢打我板子,这口气不出,我誓不为人!"
混天老祖突然笑出声:"大人莫急,要那女子不过是举手之劳。"王胜仙猛地抬头:"若真能办妥,本大人定当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