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日常(下)
日子便在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节奏中,又滑过去数日。
刘然依旧保持着西壁教阅所至何府,两点一线的轨迹,如同一个上了发条的机括,精准而沉默。
汴京的盛夏愈发蒸郁,树梢的蝉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搅得人心头莫名烦躁,连偶尔拂过庭院的穿堂风,都带着一股温吞粘腻的气息。
这日清晨,刘然照例前往西壁禁军教阅所应卯。
教阅所位于外城西侧,临近金明池,本是检阅禁军操演、汰选兵将的所在。
然而一路行来,所见景象却与精锐二字相去甚远。
营房略显斑驳,辕门前值守的军士虽然衣甲鲜明,但眼神缺乏锐气,身姿也谈不上如何挺拔彪悍。
见到刘然这位新来的提举官,他们依礼行事,态度恭敬中却透着一丝经久常年融入骨子里的散漫和敷衍。
对此,刘然面色平静,一一点头回应,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这便是大宋京畿禁军的缩影,外表光鲜,内里却已被承平日久和种种积弊蛀空了几分。
高俅高太尉治军,重装饰而轻实战,早已是朝野心照不宣的事实。
他如今挂职于此,虽经过一些操练,但时日还是太短,尤其是这些禁军子弟,大多都非穷苦人家,自然想要真正获得脱胎换骨,绝非短时间能变更。
想要真正的改变,唯有刀剑厮杀的战场才可。
点卯过后,照例是巡视营房、检视器械。
过程按部就班,下属贾仁汇报事务也多是些日常琐碎,言语间滴水不漏,恭敬而疏远。
刘然并不多言,只仔细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关于名册、粮饷、器械维护的细节问题。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恐怕也会被迅速报予某些人知晓。
他表现出任何急于揽权、大刀阔斧改革的迹象,都会立刻引来警惕和反击;而若过于无所事事,又可能被解读为无能或别有用心。
这个度,需得拿捏得恰到好处。
于是,他大部分时间只是看,只是听。
看那些军械库中擦拭得锃亮却未必经得起实战检验的刀枪盔甲;看那些名册上密密麻麻、却可能掺杂着不少幽灵的名字;
看操场上那些训练的禁军子弟。
他将所见所闻默默记在心里,与自己当年在青山寨时,那些即便装备简陋、却带着一股子血性与悍气的边军相比,暗自对比,心下不免摇头。
刘然敢保证,面对这数百禁军只需要给他十人青山寨弓箭手,就能将其屠戮。
怪不得金人只需百来人,便能横行无忌。
晌午刚过,他便离开了教阅所,返回何府。
外面的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戏台,他尚未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不愿过早登台,成为被人瞩目的焦点。
回到何府,那方小小的庭院反而让刘然感到一丝松懈。
至少在这里,他无需时刻绷紧神经,揣摩每一道目光背后的深意。
午后,教导刘英和何藓的功课依旧。
刘英的木枪使得越发有模有样,小脸上满是认真汗水。
何藓的箭术,在刘然“心静”的反复强调下,似乎也有了些微的进步,虽然离心箭合一的境界还差得远,但至少拉弓的姿态更稳,呼吸也匀称了些。
“不对,”刘然按住何藓再次引弓的手臂,“肩过于紧了。力从地起,通于腰背,贯于臂指,而非仅仅肩膀僵硬发力。感觉你自身的力,与弓弦的力,要相合,而非对抗。”
刘然亲自示范,引弓不开,只做姿势:“感受这份张力,如同水流,你需引导它,而非阻塞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