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考验
通真宫的厚重殿门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也仿佛将方才西偏殿那场充对峙彻底封存。
殿内只余金水河活水在石渠中流淌的细微潺潺,以及愈发浓郁的檀香清冷。
林灵素已褪去那身象征无上荣宠的黄绶金纹鹤氅法服,换上了一件更为素净的玄色云纹道袍。
他盘坐于玉台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手掐子午诀,气息悠长沉静,仿佛已神游太虚,方才的一切纷扰不过是过眼云烟。
张如晦侍立在下首,身姿挺拔,面容沉静。他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身前光洁如镜的青石地板上,那里映着他模糊的倒影,也映着他心中无法平息的波澜。
那份被野蛮威胁的屈辱,对刘然狂悖行径的愤怒,以及对师尊今日“退让”的深深不解,都盘旋在着他的心腑。
但他深知师尊的脾性,最厌恶的便是浮躁与失态。
他唯有将翻腾的情绪压入丹田深处,只余下刻意的沉稳与恭谨。
殿内静默了许久,只有林灵素悠长而细微的呼吸声。
终于,张如晦抬起了头,目光落在林灵素那仿佛超然物外的脸上。
他斟酌着词句:“师尊,弟子……心有惑,恳请师尊开释。”
林灵素依旧闭目,只那掐着子午诀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张如晦深吸一口气,语速放得更缓,力求不参杂情绪:“刘然此人,位不过一指挥使,形同微末。其今日行径,悖逆狂狷,已近藐视天威。师尊法驾尊崇,纵是王公贵胄,亦趋奉唯谨,礼敬有加。与此人相较,实乃云泥之别。弟子……实不解,师尊何以……允其所请?”
林灵素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清澈平和,带着洞悉世情的淡然。
他没有看张如晦,而是望向殿内供奉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随后才开口道:“如晦,你只见其位卑,只见其狂悖。却不见……此子边军的身份,他是当今天子开疆拓土之宏图中,一枚……合用的棋子。”
“棋子?”张如晦微微蹙眉。
“正是。”林灵素的目光终于转向张如晦,“当今天子,承天景命,志在恢弘。北伐燕云,西复故土,此乃不世之功业。欲成此功业,需何物?需爪牙,需鹰犬,需能撕开敌阵、饮血沙场的……利刃。”
他顿了顿,指尖在蒲团边缘轻轻划过,动作舒缓优雅。
“刘然此子,恰是一柄新淬的利刃。其锋锐,已在湟州试过锋芒;其凶性,正合边塞搏命之用。天子……此刻正需此等利刃。”林灵素继续道:“只要其尚能为天子宏图染血开疆,些许狂悖,于那位眼中,即使性情桀骜,也不过是疥癣之疾,无伤大雅。此乃……时势所需。”
张如晦沉默片刻,消化着师尊的话。
他承认师尊所言有理,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师尊明鉴。然……弟子观此子,桀骜难驯,野性未除。其心性,恐非易控之辈。今日他敢以军牌相挟,明日焉知不会反噬我等?此等不受控之利刃,用之不慎,恐伤己身。弟子……深以为忧。”
这才是张如晦最深的顾虑。
对于刘然此人,那份敢于威胁他们,以以命相搏的决绝,都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危险。
这不像一把听话的刀,更像一头随时可能挣脱锁链的猛兽。
林灵素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超然的平静没有丝毫变化。直到张如晦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察幽微的笃定: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如晦,你可知,”林灵素带着近乎追忆般的玩味道:“方才在偏殿之中,此子所言所行,字字句句,皆为肺腑。其眼中,无丝毫作伪,无半分退路。那‘是敌是友’之问,绝非虚言恫吓,而是……生死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