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短浅(第2页)
近了！更近了！一马当先的张平亮疾驰于通往青山寨的道路上，他能够清楚看见，原本覆盖于外圈的栅栏，全部消失，昔日那屹立的青山寨寨墙上，遍布刀劈斧凿、箭矢钉入的痕迹，甚至有几处明显的狰狞痕迹。其地面一片猩红与污浊交织，暗红、紫黑，与翻起的黑色冻土、破碎的甲胄碎片、散落的残肢断臂、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内脏组织随处可见，形成了一片巨大而血腥的景色。
他几乎凭借这些痕迹，就能想到自己前去搬救兵时，青山寨陷入了多大的危机，厮杀的多么剧烈。
而这一切，他全部错过了，他都不在！
这令他既自责又痛苦，也愈发癫狂。
马蹄践踏血迹而过，张平亮距离敌人不过数百步。
他能看到那些党项士兵脸上混杂着惊讶、愤怒和一丝……轻蔑的神情。
在驻扎在山脚下的党项人看来，这名不知死活的宋军骑兵，不过是扑火的飞蛾！
然而，就在张平亮即将撞入敌阵，准备迎接一场惨烈厮杀的前一刻。
他眼角的余光，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那光秃秃、满是刀劈斧凿痕迹的青山上想要再最后看一眼！
就这一眼，让张平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山……山上......
在那陡峭的山坡上，在寨墙下方那片他之前视线被山体阻挡的区域，并非他预想中的党项人攻破寨墙、涌入寨内的景象。
而是，溃败！
是的，是溃败！但不是宋军溃败，是党项人在溃败！
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成百党项士兵，正从陡峭的山坡上，以一种极其狼狈、极其混乱的方式，连滚带爬地向山下奔逃，他们丢盔弃甲，兵器扔得满地都是，许多人甚至直接从陡坡上滚落下来，发出凄厉的惨叫。山坡上，尸体层层叠叠，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更高处，那残破却依旧屹立的寨墙上，依稀能看到零星的宋军身影，正弯弓搭箭，朝着溃逃的党项人射出致命的箭矢，甚至还有几块不算太大的石头从深处飞来，在溃兵群中溅起一片混乱！
更有跑的快的党项溃兵，已奔至山脚下，他们疯狂嘶吼着。
“败了！山上败了！”
“都统军！都统军死了！”
“都统军，被宋狗杀了！”
山下，张平亮正前方的党项营盘，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惊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从奔下来的溃军中传来，在党项营盘中狠狠炸开！
“什么？”
“战败了？”
“都统军死了？”
种种不可能的话，从那山中狂奔而下的溃军中传出，令驻扎在山脚下的党项人，陷入了呆滞，他们只觉得一片茫然。
这些往日的精锐喊的都是什么东西。
他们为何听不明白？
什么叫战败了？什么叫都统军被宋狗杀了？
这些精锐喊出这等滑稽可笑的话来败坏士气，为何督战队不处决？
但是，当他们看向上方的青山，传来各种绝望的哭喊声，都是党项人的语言，还有一名又一名溃军慌忙从山路逃窜下来的身影。他们猛然从中惊醒，他们败了！都统军被宋人杀了！
这令原本准备迎击张平亮的骑兵，脸上顿时出现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慌！他们回头望向青山上那溃败的景象，再看向眼前这如同疯虎般扑来的张平亮，以及那身后骤然出现的百名骑兵，原本的轻蔑和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这是圈套！
这是宋人为了围杀他们的陷阱！士气，如同阳光下的积雪，瞬间崩塌。
本就以部族聚合为军队的党项人，此刻出现了最大的破绽。
有人想要殊死搏斗，有人想要逃跑，有人为了部族想要保存实力。
总之随着耶和小狗盛的战败，整个党项军队出现了极大的混乱与分裂，每位军官都有自己的心思，反而在敌人袭来之前，就有人喊着自家部族的人，骑马逃跑。
这一牵动，使本还想作战的人只觉得自己等人被背叛了，纵声怒骂，然后也加入了逃跑之中。
奔在张平亮后头的陈喜，本是带着决一死战的决心加入，但此刻望着前方混乱的党项人，他脑海情不自禁闪过一句话，天助我也！
巨大的震惊瞬间化为狂喜，他虽不明白山上发生了什么惊天逆转，但战机稍纵即逝。
“河州儿郎！党项已溃，随我杀！”陈喜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张平亮，而后一同狠狠撞入了因山上溃败而军心大乱的党项阵中！
“噗嗤！”“咔嚓！”“啊！”
屠杀！一面倒的屠杀开始了！
锋利的马刀轻易劈开惊慌失措的党项士兵；沉重的长矛将试图抵抗的身影贯穿；铁蹄无情地踏过摔倒的躯体。张平亮憋屈了许久的杀意，此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不顾一切的冲入溃散的党项骑兵中，然后疯狂拔枪厮杀，他武勇虽不是很强，但此刻在诸多党项人自乱阵脚的情况下，反而如有神助，根本无人顾及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此地，只因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宋军的阴谋。就是为了围杀他们的陷阱，而他们却如同蒙住眼的羊群，一股脑涌入了宋人的陷阱中。
而在党项人互为部族为阵营，军纪严明的河州精骑们，像砍瓜切菜般收割着陷入混乱的敌人，所过之处，只留下更深的血泊和残缺的尸体。
悍勇的陈喜一边奋力砍杀，一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砍倒一个试图组织抵抗的党项军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光秃秃的青山主峰。
心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小小的青山寨，竟然还在？！不仅还在，还把攻山的党项精锐杀得崩溃逃窜？这怎么可能！那寨子里能战之兵，满打满算不过千人，面对耶和小狗盛亲率的党项虎狼，他们凭什么？
是因为刘然么？
对于刘然他也有几分认识，那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郁的人，只不过箭术极为高超，因此得以何知州的赏识。此前也以千人击溃过数万羌人，但那些羌人只不过是一群野人罢了，他也可以做到。
然而，如今的敌人可是党项精锐啊，其中主将更是威震西边的猛将，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以千人残兵，硬撼十倍之敌，非但没有覆灭，他竟然能在如此绝境中引敌入山，然后反败为胜，逆转乾坤！
这需要何等的坚韧！何等的智谋！何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混合着强烈到令他头皮发麻的敬畏感，瞬间淹没了陈喜。他手中的长刀还在滴血，但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有些微微发麻。
原来这就是何知州的底气！
怪不得强势下令，要求自己星夜驰援，原来我才是那个眼光短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