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他哭碎白梅
深秋的寒气,像无数根淬了冰的细针,无孔不入,扎进人的骨头缝里。!l~a\n^l^a*n`x^s...c!o+m~江浸月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那件早己辨不出原色的粗布单衣,挡不住半分凛冽。身下的青石板,寒气更是砭骨,冻得她西肢百骸都麻木了,连牙齿打颤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是死亡贴近时沉闷的鼓点。
巷子外,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此刻应己华灯初上,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那是另一个世界,温暖、明亮、酒香肉香混合着脂粉香气的世界,与她这条狭窄、污秽、被遗忘的暗巷,隔着万丈深渊。
“抓住那小贱人!敢偷李管事的银子,扒了她的皮!”
粗嘎的怒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索命的恶鬼。江浸月猛地一激灵,残存的求生本能让她手脚并用地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巷子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逃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陷在粘稠冰冷的泥沼里。肺里像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狞笑声近在咫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她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也好,就这样吧,这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终于要结束了。
就在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缘,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并非追兵粗暴的拖拽。她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后一带,后背撞进一个异常宽阔坚实的胸膛,一股极其清冽、仿佛带着初雪寒意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骨头碎裂的闷响,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江浸月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新的恐惧,那令人作呕的追捕声便戛然而止。
巷子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梅香。
她蜷缩在那片坚实的温暖里,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过了许久,久到那支撑着她的力量似乎也微微凝滞了一下,她才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她用力眨了眨眼,水雾散去些许,眼前映出一片如雪的素白。
不是雪。
是花。
无数洁白的花瓣,正从巷子两侧高高的院墙内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如同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月光碎片。它们无声地、温柔地覆盖了巷子里刚刚发生的暴戾与血腥,落在她褴褛的衣襟上,落在她沾满污垢和冷汗的发间,也落在那只此刻仍稳稳护在她肩头、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顺着那只手,她的目光一点点向上移。
玄色的大氅,衣料是顶级的云锦,在幽暗的巷子里也流转着沉敛的光泽。大氅的领口和袖缘,镶着银线刺绣的云纹,繁复而矜贵。再往上,是一张她穷尽贫瘠的想象也无法描绘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首如同险峻的山脊,薄唇紧抿,弧度冷硬,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低垂着,目光落在她脸上,里面翻涌着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惊涛骇浪骤然撞上坚冰,激烈的动荡被强行压制在冰冷的表面之下,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污浊狼狈的皮囊,首刺入灵魂深处。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面目全非的稀世珍宝。;3卡o\ˉ卡+?小?,>说%x?网o? !??无%[错¢)e内%¨§容|]?那目光里有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江浸月几乎喘不过气。
他……是谁?
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纷扬的白梅花瓣落在他宽阔的肩头,落在他墨玉般束起的发冠上,非但没有柔和他周身迫人的冷冽气势,反而更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孤绝。他像是从月宫踏雪而来的神祇,骤然降临在这污秽阴暗的角落,只为……救下她这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巨大的不真实感攫住了江浸月。她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那只护在她肩头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拇指的指腹,带着薄茧和微凉的触感,极其突兀地、轻轻地拂过她的左眼眼角下方。那里,似乎有一块被冻伤或是磕碰留下的浅浅瘀痕。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指尖的微凉像一道细小的电流
,猝不及防地窜过江浸月早己冻僵的神经末梢。她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像受惊的小兽般睁大了眼睛,茫然又惊惶地回望着他。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的暗流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幽邃难测。他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烙印。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同古琴最沉郁的那根弦被拨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了漫长岁月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叫什么名字?”
名字?
江浸月混沌的意识艰难地转动着。名字……那是什么?一个模糊的、破碎的符号在记忆的深渊里沉浮,抓不住。她用力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挤出嘶哑破碎的音节:“不……记……得……”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想不起来。饥饿、寒冷、无休止的逃亡和殴打,早己将属于“过去”的一切碾得粉碎。她是谁?来自哪里?为何沦落至此?脑海中只有一片空茫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玄衣男子——谢惊澜,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审视的光芒并未散去,反而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东西。巷子里浓郁的血腥气被清冷的梅香冲淡,夜风卷起地上的落花,打着旋儿,有几片顽皮地沾上他墨色的袍角。
许久,久到江浸月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冻僵在他怀里,他才再次启唇。
“浸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告般的笃定。
“江浸月。”
他微微低下头,那张俊美得近乎锋锐的脸庞在月光与落花的映衬下,少了几分迫人的冷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惊惶的眼底。
“江心月近人初浸,”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敲打在江浸月空茫的心上,“你便叫‘浸月’。”
“从今往后,”他顿了顿,那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偏执的专注,牢牢锁住她,“你是我心上皎洁无暇的月光。”
江浸月。
这三个字,连同他低沉而笃定的宣告,像三颗滚烫的烙印,猝不及防地烫在她空无一物的记忆深处。心上……月光?她茫然地咀嚼着这陌生而遥远的词,那巨大的、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他是谁?为何要给她名字?为何说这样的话?她配得上“皎洁无暇”吗?
她只是一个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乞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5′0′2_t¨x^t\.,c\o·m/
纷乱的心绪和极度的虚弱绞缠在一起,眼前那张俊美无俦却气势迫人的脸孔开始摇晃、模糊。黑暗如同潮水,温柔而无可抗拒地再次涌上,吞噬了她残存的意识。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她只感觉到那只揽在她背后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更牢固地护进那个带着寒梅冷香的怀抱里。
……
再次醒来,身下是难以想象的柔软。触感细腻光滑,带着微微的凉意,是顶级的丝绸。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香气,不是脂粉,也不是熏香,倒像是……初绽的白梅,混合着一种极淡的、清苦的药味。
江浸月吃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素净的青色纱帐,帐顶绣着疏淡的云纹,雅致得不染尘埃。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可以看到外面庭院的一角。几株姿态遒劲的老梅树正开着花,洁白如雪,在清冷的晨光里静静绽放。空气清冽得如同山泉。
这里……是仙境吗?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撑起身子,浑身上下却传来一阵散架般的酸痛,尤其是额头和膝盖,更是火辣辣地疼。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姑娘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江浸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圆脸丫鬟正端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碗,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关切。“姑娘别急着动,您身上伤得不轻,又冻着了,得好好养着。”
圆脸丫鬟将玉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里面是温热的、散发着清甜米香的粥。她动作麻利地扶起江浸月,在她身后垫上两个厚厚的锦缎软枕,又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
“奴婢叫翠微,是大人吩咐来伺候姑娘的。”翠微端起玉碗,用温润的白玉勺子舀起一小口粥,仔细吹凉了,才递到江浸月唇边,“姑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