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子姜血鸭的晨儿 作品

无声海啸吻碎星(第2页)

她不再试图去看清记者们的脸,也不再费力去分辨那些嘈杂的问题。她只是凭着本能,用最简短的、最不会出错的话语应付着。所有的感官都向内收缩,死死地包裹住那颗正在被冰冷和疑问反复凌迟的心脏。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逃离这个灯光刺眼、人声鼎沸、而他却在阴影里冷冷旁观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在颜晞和工作人员默契的掩护下,采访终于宣告结束。沈听澜几乎是逃也似的,在颜晞半搀扶半保护的姿态下,穿过依旧喧嚣的人群,脚步虚浮地走向后台更深的通道。

身后,金色大厅的辉煌灯火和人声鼎沸被厚重的隔音门缓缓隔绝。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地下通道特有的、混合着尘埃和消毒水的味道。沈听澜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水泥墙壁,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坐下去。昂贵的丝绒裙摆委顿在地,沾染上灰尘。

“听澜!到底怎么回事?”颜晞蹲在她面前,双手用力抓住她冰凉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愤怒,“你看到他了是不是?那个混蛋江以声!他根本没走!他就在那儿!他什么意思?”

沈听澜没有回答。她只是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空旷寂静的后台通道里,显得格外凄凉。眼泪终于冲垮了所有堤坝,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膝盖上昂贵的布料。她哭得无声而绝望,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自己从这个荒谬而冰冷的世界里彻底藏匿起来。

颜晞看着她剧烈颤抖的肩膀,听着那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取代。她不再追问,只是伸出手臂,紧紧地将沈听澜冰冷颤抖的身体拥进怀里,手掌一下下、笨拙却坚定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好了,好了,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颜晞的声

音也哽咽了,带着浓浓的心疼,“为那种混蛋,不值得!听澜,看着我,你还有我!还有你的音乐!你是今晚最亮的星,所有人都在为你欢呼!他算什么东西!”

颜晞的话语像温热的泉水,试图浸润沈听澜冰封的绝望。然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尖锐的疑问,却顽固地盘踞着。他为什么留下?又为什么那样看着她?那个曾经视她如珍宝、在她每一次演奏后都会第一个送上拥抱和亲吻的人,今夜的眼神为何只剩下冰封的漠然?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身体间歇性的抽搐和深入骨髓的疲惫。通道里死寂一片,只有她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沈听澜从颜晞怀里微微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泪痕狼藉。她抬手,用冰凉的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湿痕,动作近乎粗鲁。

“晞晞,”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帮我查件事。”

颜晞立刻警觉起来:“你说!”

沈听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她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点开了那个她曾视若珍宝、如今却像淬毒尖刺的聊天记录。屏幕上,江以声那句冰冷的“国内有急事处理,无法等你回国了,珍重。” 再次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向上滑动,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很久以前,在一个灵感迸发的深夜,她伏在钢琴边,就着昏黄的台灯光,用铅笔在五线谱本上急速写下的旋律片段。潦草的音符旁,还记录着当时悸动的心情和配器的初步构想。照片的角落,隐约能看到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咖啡——那是苏晚常常在她创作时“贴心”送来的。

“查这个。”沈听澜将手机屏幕转向颜晞,指着那张乐谱照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查最近所有国内的新作品发布,尤其是……和苏晚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颜晞凑近屏幕,看着那张充满原始生命力的乐谱草稿,脸色瞬间变了。作为沈听澜的闺蜜兼半个经纪人,她对沈听澜的创作风格和那些未完成的小样再熟悉不过。这张照片里的旋律走向和独特的和声色彩,扑面而来就是沈听澜的印记!

“苏晚?”颜晞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燃烧的怒火,“你是怀疑……她偷了你的东西?江以声他……”

“我不知道。”沈听澜猛地打断她,声音尖锐得有些失控,随即又颓然下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但我必须知道……必须!”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嘶喊出来,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不住地颤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丝重量。

颜晞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双眼,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愤怒和担忧在她眼中交织,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她用力握住沈听澜冰凉的手。

“好!听澜,你放心!我马上找人查!掘地三尺也给你查出来!”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压低声音急促地交代,“喂,是我!帮我盯紧国内几个大的音乐平台和媒体,特别是风华娱乐那边,苏晚近期的所有作品动态,一首曲子都不要放过!对,很急!所有资料,第一时间发给我!”

电话挂断,通道里再次陷入沉重的寂静。颜晞焦躁地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沈听澜维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颜晞的手机突然发出尖锐的提示音。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地滑动屏幕。点开助理发来的一个新闻链接。

只看了一眼,颜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猛地抬头看向沈听澜,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暴怒和一种近乎撕裂的心痛。

“听澜……” 颜晞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剧烈的颤抖,“他们……他们……”

沈听澜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河与旋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她看着颜晞的表情,心中那点微弱的、自欺欺人的侥幸,彻底熄灭了。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平静得可怕。

颜晞看着她伸出的手,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冰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颤抖着,将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

上是国内一个权威音乐媒体的头条版面。巨大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沈听澜的视网膜:

**“天才作曲家苏晚新作《星沉之语》震撼发布!江以声倾情制作,谱写银河尽头的灵魂绝响!”**

标题下方,并列着两张照片。

左边,是苏晚。她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色长裙,站在录音棚巨大的麦克风前,微微仰着头,闭着眼,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沉浸在音乐中的表情。灯光打在她身上,营造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光环。

右边,是江以声。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侧身,站在苏晚身后半步的位置,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调音台上,目光专注地落在前方的设备屏幕上。他的侧脸线条依旧清俊完美,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创作者看到作品臻于完美时的专注与……满意?

新闻正文充斥着溢美之词:“……苏晚小姐此曲,旋律空灵深邃,情感磅礴浩瀚,将宇宙星辰的寂寥与生命的咏叹完美融合……青年音乐家江以声亲自担纲制作编曲,以其对声音的极致掌控力,将苏晚的天才构想升华至震撼灵魂的境界……业内普遍认为,此曲己锁定本年度的金音奖最佳作曲……”

沈听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正文下方嵌入的一个小视频预览框上。黑色的背景上,一行白色小字标注着:《星辰之语》30秒精华片段。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微颤,轻轻点开了那个小小的播放三角。

短暂的缓冲后,音乐流淌出来。

第一串音符跳跃而出,如同冰冷的星屑洒落无垠的深空——那是她在一个灵感如火山喷涌的深夜,捕捉到的宇宙初开的悸动。紧接着,低音区缓缓铺陈开来的和声进行,厚重而神秘,带着宿命般的回响——那是她反复推敲、试图描绘银河漩涡旋转的轨迹时,在钢琴上反复弹奏、修改了无数遍的基底。随后,一段极具辨识度的、如同流星撕裂夜幕般凄美决绝的旋律线骤然拔高——那是她为心中那个关于“追逐与湮灭”的故事而写下的主旋律,曾被他搂在怀里,赞叹“这旋律里有你的灵魂”……

每一个音符,每一段和弦走向,甚至那独特的、如同星云般缥缈又充满张力的配器氛围……都熟悉得让她灵魂都在尖叫!

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呕心沥血孕育、视若生命的乐章!是她曾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兴奋地拉着江以声的手,向他描绘那旋律背后浩瀚的星空图景和灵魂深处的悸动!

而此刻,它被冠以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被包装成“天才作曲家苏晚的震撼新作”,被江以声——这个她曾交付全部信任和爱情的男人——亲手“制作”、“升华”,推向世人,接受着本该属于她的、如潮的赞誉!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重重砸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沈听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暴风雨中即将被彻底撕裂的枯叶。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来镇压那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炸开的滔天悲愤和荒谬感。

世界在眼前剧烈地晃动、旋转、崩塌。金色的穹顶、雷鸣的掌声、江以声冰冷的眼神、苏晚那张圣洁的脸……所有的画面都碎裂、重组,最终扭曲成一片刺眼而狰狞的、无声的混沌。那折磨了她一整晚的尖锐耳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同亿万根钢针在她颅内疯狂搅动,将外界所有的声音彻底吞噬、湮灭。

通道里昏暗的灯光在她眼中扭曲成诡异的光斑。颜晞焦急的呼唤、愤怒的咒骂,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万水千山,模糊得只剩下遥远而扭曲的嗡鸣。

“听澜!听澜你看着我!别吓我!”颜晞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说话!你说话啊!”

沈听澜猛地抬起头。

颜晞被她此刻的样子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那张曾被誉为“拥有月光般清冷气质”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泪水无声地滑落,冲刷着苍白的皮肤,留下冰冷的痕迹。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里面所有的光、所有的情绪都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吞噬了所有的星辰和希望。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几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音节。

“……原来……是这样……”

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

然后,在颜晞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沈听澜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栽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澜——!!!”

颜晞凄厉的尖叫声,在空旷死寂的后台通道里,如同濒死鸟类的哀鸣,撕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