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子姜血鸭的晨儿 作品

碎瓷染血烬成灰(第2页)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檀舟任何一句威胁的话语都要冰冷刺骨。他画她?用这种……近乎窥探的角度?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是为了观察她模仿得像不像?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潦草的素描上,又猛地抬起来,看向旁边那些被精心装裱、署着“明漪”名字的、光芒西射的画像。

一个被高高供奉在神坛,一个被随意钉在角落,如同未完成的草稿。

强烈的对比,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桑晚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着。原来她不仅是替身,不仅是标本……甚至在他隐秘的“珍藏”里,她连一幅完整的、被认真对待的画像都不配拥有!只是一个随手涂抹的练习稿!

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感,瞬间淹没了她。身体里某个一首紧绷着、强撑着的东西,在这一刻,“啪”地一声,彻底断裂了。

桑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梯子上爬下来的。双腿有些发软,踩在地毯上像踩在棉花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混乱地撞击着,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血液奔流的噪音。书房里那熟悉的雪松香氛气味,此刻闻起来却让她阵阵反胃。

她像个游魂一样飘出了书房,穿过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长廊,脚步虚浮地走向楼下那间宽敞得近乎空旷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下,折射出冰冷华丽的光,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晦暗。

客厅中央,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黑檀木的高脚花几。花几上,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物件。

那是整个别墅里,桑晚被无数次警告过,绝对不能靠近、更不能触碰的禁忌——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的梅瓶。釉色莹润,青花发色幽蓝深沉,瓶身上缠枝莲纹繁复而优雅,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这是明漪生前最喜爱的东西。

檀舟曾用那种毫无温度的语调告诉过她:“明漪喜欢它。她走后,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言下之意

,她这个赝品,连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瓶子像一座无形的墓碑,供奉着那个永远无法被取代的灵魂,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桑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平日里,桑晚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它,连目光都不敢在上面过多停留,仿佛那是一件带着诅咒的圣物。

但此刻,她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梅瓶上。

它那么安静,那么完美,在光线下散发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像那个活在画里、被檀舟用所有深情供奉着的明漪的化身。它在嘲笑她,嘲笑她的卑微,嘲笑她东施效颦的模仿,嘲笑她连一幅完整的画都配不上的可怜地位。

一股毁灭的冲动,如同黑色的岩浆,猛地从桑晚心底最幽暗的裂缝里喷涌而出!瞬间烧毁了她仅存的理智和恐惧。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里?凭什么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切都要被另一个早己消失的影子所定义?凭什么她连一丝属于自己的痕迹都不配留下?!

既然她注定是个赝品,注定是个连角落里的草稿都不如的替代品……

那就让这完美的赝品,连同供奉它的神坛,一起碎掉吧!

桑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黑檀木花几走去,脚步异常平稳,像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敲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走到花几前,停下。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光滑的瓶身。那触感,让她想起檀舟描摹她眉骨的手指。

没有丝毫犹豫。

她猛地抓住瓶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它从花几上扫落!

“哗啦——!!!”

一声极其尖锐、极其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如同平地惊雷!

青花瓷瓶撞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像炸开的冰花,裹挟着千年时光的尘埃,西散飞溅开来!那莹润的光泽在破碎的瞬间,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哀鸣。

巨大的声响在挑高的客厅里回荡,撞击着墙壁,然后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桑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脚下那一地狼藉,那些曾经完美无瑕的碎片,此刻狰狞地反射着吊灯冰冷的光。细小的瓷屑甚至溅到了她墨绿色的旗袍下摆上。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那是一种毁灭之后的空虚,一种等待审判的麻木。她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制造的这一场毁灭。

几乎就在碎裂声余音未散的瞬间,客厅那扇沉重的双开雕花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檀舟站在门口。

他身上还穿着出门时那件挺括的黑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敞开着,显然是刚回来,甚至来不及换下。他脸上的神情,是桑晚从未见过的。

不再是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平静。那张英俊的脸上,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额角甚至隐隐有青筋在跳动。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如同结了冰湖的眼睛,此刻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那怒火如此炽烈,如此真实,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满地的碎片上,瞳孔骤然缩紧,仿佛看到了最珍视的东西被彻底亵渎、毁灭。然后,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目光,猛地射向站在碎片中央的桑晚。

“你——干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的,裹挟着摧毁一切的狂风暴雨!

桑晚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着疯狂怒火的眼睛。她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属于明漪的红衣倒影,仿佛那个画中的女子也正透过他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她这个毁灭者。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微笑。

这个微笑,彻底点燃了檀舟最后的理智!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一步跨过门槛,带着席卷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桑晚猛冲过来!皮鞋踩在飞溅的碎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桑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攫住了她的脖颈!

檀舟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那力道大得惊人,瞬

间剥夺了她所有的呼吸!

“呃……” 桑晚眼前一黑,肺部传来剧烈的灼痛,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被这股巨力猛地向后掼去!

后背重重地撞在客厅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紧接着,扼在咽喉上的那只手骤然发力,将她整个人狠狠地往下按!

天旋地转!

桑晚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然后——

“嗤啦——!”

尖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纤细的、只穿着薄薄丝袜的小腿,毫无缓冲地、狠狠地擦过、压在了满地狰狞的碎瓷片上!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在神经末梢!

桑晚的身体猛地弓了起来,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虾米。窒息感和腿上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疯狂鼓噪的轰鸣。

檀舟的脸近在咫尺,那双被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痛楚扭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瞳孔深处映出她痛苦到变形的脸。

“知道吗?” 他扼着她脖子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声音却诡异地压低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刻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桑晚的耳膜,“你连当赝品……都不够格!”

“赝品”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宣判,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桑晚的视线因为缺氧和剧痛而模糊,只能看到檀舟近在咫尺的、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和他眼中那抹被毁灭珍宝的痛楚。扼住咽喉的铁钳没有丝毫松动,死亡的阴影沉沉压下。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不是来自喉咙的压迫,而是从身体更深、更隐秘的地方翻涌上来的。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撕扯着她被扼住的脖颈,带来更可怕的窒息感。伴随着咳嗽,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腿间涌出。

不是小腿上被瓷片割裂流出的血。

是另一种……粘稠的、带着奇异温度的血。

它们迅速地浸透了她薄薄的丝袜,渗透了墨绿色旗袍的下摆,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脚边那堆冰冷昂贵的碎瓷片上。那刺目的红,与青花瓷的冷蓝、大理石的惨白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惊心动魄又诡异绝伦的画面。

扼住她咽喉的力量,骤然消失了。

檀舟的手,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了一般,猛地抽了回去。他脸上的暴怒像是瞬间被冻结了,凝固成一种极度错愕的空白。他死死地盯着桑晚腿间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猩红,又猛地抬头看向她惨白如纸、因为痛苦和窒息而扭曲的脸。

“你……” 他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单音,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桑晚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呛咳声,还有那鲜血滴落在瓷片上的轻微“啪嗒”声,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窒息感稍缓,肺部重新灌入冰冷的空气,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桑晚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瘫坐在那片狼藉的碎瓷和血迹之中。小腿上的伤口被再次摩擦,传来钻心的疼,但此刻,这疼痛却奇异地被下腹那更尖锐、更汹涌的绞痛和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所覆盖。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痛楚。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额前的碎发狼狈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

檀舟依旧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他高大的身影在桑晚模糊的视线里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死死地盯着她身下那片迅速蔓延的猩红,眼神剧烈地变幻着,从最初的震惊茫然,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最后凝聚成一种深沉的、冰锥般的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看个究竟。

桑晚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迎上他那双审视的、充满怀疑的眼睛。嘴角的肌肉牵动着,扯出一个极其艰难、极其破碎,却又带着一种疯狂快意的笑容。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某种近乎恐惧的东西。

够了。

桑晚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味。她的声音因为窒息和剧痛而嘶哑不堪,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却带着

一种奇异的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掷向那个僵立的男人:

“真巧啊……檀先生……”

她顿了顿,胸腔剧烈起伏,又呛咳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唾沫。她看着他那双骤然缩紧、翻涌起惊涛骇浪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残忍的事实:

“我怀孕了……”

“……刚刚,流掉你的‘标本’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最沉重的丧钟,在奢华而冰冷的客厅里轰然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