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子姜血鸭的晨儿 作品

剜心后他认错白月光了(第2页)

悯妃?悯心?

沈未晞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弧度。胸腔里那片巨大的空洞因为这无声的笑而剧烈抽痛起来,痛得她浑身发颤。

怜悯?还是提醒她这颗心不过是献祭之物?

献心有功……好一个“功”字!用她的血肉,她的性命,她的满腔情意,换来另一个女人的生,和他帝王冠冕上一道看似仁慈的光环。

“静养……” 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空洞。在这冰冷、被遗忘的角落,慢慢腐烂,首到耗尽最后一滴价值,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这就是她“静养”的结局。萧执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屑于给她,只用一个虚伪的封号,将她彻底钉死在“祭品”的位置上。

剧烈的咳嗽再次汹涌袭来,比上次更凶更猛,仿佛要将她那副残破的躯壳彻底震散。沈未晞蜷缩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放下水碗,用力地、徒劳地拍着她的背。

“姑娘!姑娘您别这样!太医!奴婢去叫太医!” 春桃带着哭腔就要往外冲。

“回来!” 沈未晞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濒死挣扎的决绝,硬生生钉住了春桃的脚步。

她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胸口绷带上那片暗红的印记似乎又扩大了些许。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惨白如纸的脸上。

“不许去……” 她盯着春桃,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清醒,那冰层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叫了……又如何?他们……只会让我死得更快……” 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泣血。

春桃僵在原地,看着自家姑娘眼中那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寒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她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的眼神。

沈未晞的目光缓缓移开,越过春桃惊恐的脸,投向那扇紧闭的、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窗户。外面是皇宫,是萧执和谢云湄的世界,是吞噬了她的血肉和灵魂的地方。

胸腔里那片巨大的虚无在疯狂叫嚣,冰冷的寒意从缺失的心脏位置蔓延到西肢百骸,几乎要将她冻僵。但在这片冰封的废墟之下,一丝微弱的、却异常顽强的火苗,正艰难地挣扎着,试图燃烧起来。

那不是生的渴望。

那是恨。是足以蚀骨焚心的恨。

“春桃……” 她极其缓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气,“从今往后…忘掉沈未晞这个名字。”

春桃愕然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沈未晞闭上眼,感受着那穿透皮肉的冰冷和胸腔深处撕裂般的虚无。再睁开时,那双曾经清澈温婉的眼眸里,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沉淀在死水之下的、冰冷坚硬的恨意。

“活在这里的……” 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却又重得如同刻在墓碑上的铭文,“是‘悯妃’。”

一个由剜心之痛和帝王“怜悯”铸就的活死人。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寒风在殿宇间呜咽穿行,如同无数冤魂的悲泣。偏殿内,只有炭盆里劣质炭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床上那具残破躯体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死寂中,时间仿佛凝固了。沈未晞(或许现在该称她为悯妃)的意识在剧痛的余波和彻骨的寒冷中浮沉,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更深一层的绝望。春桃守在床边,眼泪无声地流了又干,干了又流,除了换水和擦拭冷汗,她束手无策。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更强的寒气裹挟着雪花猛地灌入。一个穿着靛蓝色太监总管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来人正是萧执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德胜。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滴水不漏的恭谨笑容,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床上气息奄奄的人。

“给悯妃娘娘请安。” 高德胜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宫中特有的平板腔调。他微微躬身,目光却没什么温度地落在沈未晞惨白的脸上,“陛下心系娘娘伤势,特命奴才送来上好的补品药材,给娘娘安神静养。”

两个小太监上前,将托盘放在旁边一张落满灰尘的旧几案上。托盘里放着几个精致的锦盒,还有几匹颜色沉闷的料子。

“陛下还特意吩咐了,” 高德胜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未晞胸前厚厚的绷带,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娘娘此番为贵妃娘娘立下大功,劳苦功高,陛下感念于心。特赐下‘悯心’宫匾,己命人悬于宫门之上,以彰娘娘仁德。望娘娘静心休养,勿要辜负圣恩。”

悯心宫匾?

沈未晞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连一丝冷笑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悬在宫门之上?是时时刻刻提醒路过的人,这里面住着一个被剜了心的活祭品吗?是生怕她忘了自己的“功劳”,还是生怕世人忘了她这“悯妃”的由来?

高德胜见她毫无反应,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语气依旧恭敬:“另外,贵妃娘娘凤体初愈,尚需静心调养。陛下口谕,悯妃娘娘体弱,宜深居简出,无事便不必往凤仪宫正殿走动,以免过了病气,也扰了贵妃娘娘清静。”

不必走动?沈未晞心中一片冰凉。是彻底隔绝,将她囚禁在这方寸之地,任其自生自灭。好一个“以免过了病气”!萧执,你连最后一点碍眼的可能都要彻底掐灭。是要让

她这个“功臣”彻底消失在他和谢云湄的视野里,免得谢云湄看到这“心源”而心生膈应?

“奴才话己带到,娘娘好生歇着。” 高德胜等了片刻,见床上的人依旧如同死了一般毫无声息,便不再停留,带着小太监转身离去。沉重的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和声响。偏殿内,只剩下更深的死寂和挥之不去的药味、血腥味。

“姑娘……” 春桃看着那紧闭的殿门,又看看托盘上那些象征性的“赏赐”,悲愤和恐惧交织,声音都在发抖。

“春桃。” 沈未晞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去……把窗子……推开一条缝。”

春桃愣了一下,以为她闷着了,连忙起身,费力地挪到窗边,用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将厚重的窗棂支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新鲜雪花的清冽气息,冲淡了些许殿内的陈腐。一片雪花被风卷着,恰好从缝隙中飘了进来,打着旋,无声地落在沈未晞露在薄被外的手背上。

冰凉。

沈未晞的目光落在那片迅速融化的雪花上,又缓缓移向那道狭窄缝隙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雪幕笼罩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胸腔里的空洞,似乎被这涌入的寒气填满了一些。那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和冰冷,而是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尖锐的东西所取代。那东西沉甸甸地坠在缺失心脏的位置,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磨砺着她的神魂。

是恨。

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连祭品都不如,只是一个被利用殆尽的残渣后,那足以焚毁一切、玉石俱焚的恨意。这恨意支撑着她没有在剜心那一刻彻底死去,支撑着她在这片死寂中睁开眼睛。

她需要活着。

不是为了什么“悯妃”的虚名,不是为了萧执那点可笑的“怜悯”。

她需要活着,清醒地、痛苦地活着。活到亲眼看着这用她的心换来的“恩宠”,活到看着萧执那双永远看不见她的眼睛,被绝望彻底蒙蔽的那一天!

“药……” 她极其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目光转向几案上高德胜带来的那些锦盒。

春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犹豫和抗拒:“姑娘,那些……谁知道是什么!王院正他们……”

“拿来。” 沈未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一潭结了厚冰的死水,冰层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春桃被那眼神慑住,不敢再违逆,颤抖着手打开其中一个锦盒。里面是几支品相尚可的老山参,还有几包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材。

沈未晞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药材。当归、黄芪、熟地……都是补气养血的寻常之物,但其中一包……

她示意春桃将那包药材拿近些。春桃依言捧到床边。沈未晞伸出冰冷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拨开油纸包,露出里面切得整齐的根茎片。色泽微黄,断面有细密的环纹,带着一股特殊的、略带辛辣的微苦气息。

她的指尖在那药材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冷嘲。

“三七?” 她低低地,几乎是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活血化瘀,消肿定痛,对于寻常外伤确是良药。可对于一个刚刚被剖开胸膛、剜去心脏、伤口深可见骨的人来说呢?它带来的不是愈合,而是血流不止,是伤口崩裂,是通往黄泉的催命符!

好一个“上好的补品药材”!

这“恩赏”里,裹着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是萧执,还是那位“凤体初愈”的谢云湄?或者,是太医院那群急于向新主子表忠心的“废物”?

不重要了。

沈未晞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三七那微苦的气息。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那带着雪沫清冷的空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如同刀割,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收起来吧。” 她对春桃说,声音平静无波,“所有的……都收好。”

春桃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将那些锦盒和布匹都搬到角落里,如同处理一堆碍眼的垃圾。

沈未晞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窗缝。风雪依旧。

活着。

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不是为了苟延残喘,而是为了等待。等待一个能将这剜心之痛、这囚禁之苦、这满腔恨意,十倍百倍奉还的时机!

她需要力量。在这深宫之中,一个失去帝王宠幸、甚至被帝王厌弃的“悯妃”,一个被剜了心的残废,力量从

哪里来?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磷火,冰冷而执拗地浮现在她死寂的心湖——医术。

那被萧执轻蔑地称为“粗浅皮毛”的东西,那在江南烟雨中,曾是她安身立命、也曾是她靠近那个冰冷帝王唯一桥梁的本事。如今,这“皮毛”,或许是她仅剩的、能撬动命运的唯一武器。

她记得幼时在江南,那位脾气古怪的游方郎中对她说的话:“丫头,药能救人,亦能…自渡。” 彼时懵懂,如今字字如刀,刻骨铭心。

自渡……在这万丈深渊里,她只能靠自己渡自己。

“春桃……” 沈未晞的声音比窗缝里透进来的风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去…找纸笔来。”

春桃愕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姑娘要纸笔做什么。姑娘伤成这样,连抬手都困难。

“要最差的草纸,最便宜的炭笔。” 沈未晞补充道,目光落在春桃洗得发白的旧衣上,“就说…我要记些…药忌。”

春桃虽然满心疑惑,但看着姑娘眼中那簇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偏殿里只剩下沈未晞一人。她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胸口那片巨大的虚无和无处不在的冰冷钝痛。窗缝透进来的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痕。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抚向自己胸前那厚厚的、象征着“功劳”的绷带。

指尖触碰到绷带下那狰狞的伤口边缘,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她浑身一颤。但她没有移开手。

痛吧。

记住这痛。

记住是谁给的。

记住这冰冷的宫墙,这虚伪的封号,这悬在头顶的“悯心”匾额。

记住这胸腔里……空空如也的恨。

她需要时间,需要知识,需要蛰伏,如同雪层下等待春雷的毒蛇。

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肃杀的白茫茫之中。偏殿内,死寂无声。唯有那躺在冰冷矮榻上的身影,胸腔虽然空洞,眼底深处,却悄然燃起了一簇幽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