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子姜血鸭的晨儿 作品

纸船渡不过忘川(第2页)

“苏郁,你最近的研究方向越来越离谱了。”导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的审视,“忘川传说?双生魂?你该不会真以为,古董店的纸船能让人穿越吧?”

苏郁攥紧纸船,船身釉色在暮色中泛起幽蓝。她看见导师西装内袋露出一角银哨,哨身刻着的狼头图腾与裴砚舟的纹身一模一样。巷口的雾气突然散去,孟婆的身影化作街角咖啡店的招牌,而裴溯不知何时跟在身后,正盯着导师的银哨出神。

“教授也对民间器物感兴趣?”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世少帅的冷冽,“我曾在一个军阀的旧物里见过类似的哨子,听说那家人世代守护着……”

“够了!”导师猛地转身,皮鞋跟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苏郁,明天来办公室一趟,你的开题报告必须重做。”

夜风卷起落叶。苏郁望着导师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裴老太爷腰畔的银哨,每次枪响前,总会有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裴溯递来一罐热可可,包装纸上印着“渡忘川”三个字,是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新品。

“去图书馆吗?”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古籍数据库的界面,“我查到民国津门有个孟氏当铺,1945年突然消失,最后一笔交易记录是‘青釉纸船一对,换双生魂灯一盏’。”

苏郁的可可罐险些落地。她想起孟婆说过的话,双生魂灯需用情人的骨血点燃,灯灭时,便是记忆重逢之日。裴溯的手机忽然震动,锁屏壁纸闪过一张老照片:年幼的他抱着个布偶,布偶手里攥着半只纸船,船底隐约可见“秋”字。

图书馆闭馆前的最后半小时,苏郁在地方志里找到关键记载:1937年,津门裴家少帅暴毙,其书房搜出戏子沈砚秋的绝笔信,信中写着“忘川水寒,纸船难渡,唯愿来生,以魂为灯”。旁边附着张泛黄的戏票,座位号正是她现代公寓的门牌号。

“看这个。”裴溯突然压低声音,推来平板电脑。上面是他刚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是段监控录像:三天前的雨夜,苏郁冲进古董店的瞬间,店内的青铜灯自动亮起,而货架上摆着的纸船,竟与她手中的青釉船一模一样。

苏郁的后背沁出冷汗。她想起触碰纸船时的血痕,想起孟婆说的“债要还三辈子”。

裴溯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旧疤——那是大二做陶艺时被碎片划伤的,此刻却隐隐发烫,与他腕间的纹身形成奇异的呼应。

“苏郁,”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像在描绘前世的掌纹,“如果我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腕间该戴着那只纸船,你信吗?”

窗外忽然惊雷炸响。苏郁望向落地窗外的雨幕,恍惚看见忘川河在雨中奔涌,无数纸船载着未说出口的告白漂向远方。裴溯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混着沉水香与硝烟味的气息,与前世那个将她护在书柜后的男人完全重合。

青铜灯在背包里轻轻震动。苏郁掏出纸船,发现船底的金箔裂痕正在发光,缝隙间渗出细小的墨字,正是她前世未写完的《离魂》唱词。裴溯取出半块玉佩,与她的那半拼接时,竟发出清脆的共鸣,如同前世枪响与戏腔的交织。

“明天去城西吧。”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灯火,那是青铜灯映出的双生魂光,“我查过,那里现在是片荒地,但民国时……”

“是忘川渡口。”苏郁接过话头,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刻痕,那是“砚秋”二字的缩写,“而且今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开。”

雨声渐急。图书馆管理员开始关灯,苏郁却在余光里看见,角落的书架后闪过一袭粗布围裙——孟婆正对着他们微笑,手里转动着盏青铜灯,灯油里的花瓣己完全盛开,露出花蕊间的“溯”字。

裴溯的手机再次震动,新消息来自未知号码:“子时三刻,城西荒地,带齐双生之物。过时不候,魂归忘川。”

苏郁攥紧纸船,船身釉色在黑暗中泛起磷火般的幽光。她听见前世的戏腔在雨声中回荡,却在此刻化作今生的心跳,咚咚,咚咚,像纸船撞击忘川河岸的声响。

“怕吗?”裴溯的声音里带着前世少帅的孤勇,又有今生纹身师的温柔。

苏郁抬头看他,在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盏灯下,看见他瞳孔里晃动的自己,像看见三千年忘川河里,始终漂向彼此的两只纸船。

“不怕。”她将纸船放进他掌心,与玉佩轻轻相触,“因为我们的船,从来不是用来渡忘川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

她笑了,指尖划过他腕间的纸船纹身,感受着他皮肤上的温度:“是用来渡——我们自己。”

雷声轰鸣中,青铜灯突然爆发出强光。苏郁眼前闪过最后一个画面:民国忘川渡口,裴砚舟将纸船放进她掌心,船底刻着刚劲的“溯”字,而她在船身写下飘逸的“渡”。两船相并,漂向黎明前的雾霭,如同此刻他们交叠的掌纹,在命运的河流里,终将拼成完整的圆。

城西荒地的蒿草没过膝盖。苏郁踩着露水前行,裴溯的手电筒光束突然扫到块残碑,半截“忘”字埋在土里,周围散落着破碎的纸船残骸,釉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子时了。”裴溯掏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砚舟”二字,是他在古董市集淘来的旧货,“孟婆说的双生之物……”

“在这儿。”苏郁解开项链,青釉纸船吊坠与他腕间的纹身同时发出微光。远处废弃的水塔下,穿牛仔外套的女人正倚着摩托车抽烟,银色发尾在风里飘成流苏——正是现代咖啡店的老板孟姐。

“总算来了。”孟姐碾灭烟头,从背包里搬出青铜灯,“知道为什么选你们俩吗?因为你们是这三百年里,唯一一对带着前世信物转世的‘双生魂’。”

裴溯皱眉:“双生魂不是传说吗?”

“传说?”孟姐冷笑,指尖敲了敲灯身,“沈砚秋当年用自己的魂火修补裴砚舟的命灯,你们现在用的,就是那盏灯。不过要点燃它……”她忽然看向苏郁,“得用血祭。”

苏郁想起前世掌心的血痕,此刻正隐隐作痛。孟姐递来银刀,刀身刻着曼珠沙华:“双生魂灯需双生血,你们前世各欠忘川半滴泪,今生得用精血还。”

手电筒突然熄灭。苏郁在黑暗中抓住裴溯的手,触到他虎口处的老茧——那是前世握枪磨出的茧,今生握纹身笔磨出的茧。刀刃刺破皮肤的瞬间,她听见两声重叠的闷哼,两滴血珠同时落入灯油,青铜灯骤然亮起,映出三道人影:

民国三年,戏班后台。

少女苏郁(沈砚秋)第一次勾脸,镜中忽然映出穿军装的男人(裴砚舟)。他手里攥着青釉纸船,船底刻着“渡”,而她的梳头匣里,躺着刻着“溯”的另一只船。

现代元年,古董店。

孟婆(孟姐)将纸船推给苏郁:“姑娘可知道,这船是用双生魂的骨血烧的?三百年了,总算

等到你们来还债。”

此刻,忘川渡口。

裴老太爷(导师)持枪出现,银哨在唇边吹出尖锐的响:“裴家世代守护忘川,你们想破了轮回?做梦!”

苏郁攥紧裴溯的手,看见导师西装下露出的狼头纹身——那是裴家守护者的印记。青铜灯的光芒里,无数纸船从地底升起,每只船上都刻着未完成的字,像前世今生所有未说出口的告白。

“让他们点。”孟姐忽然挡在二人身前,“你以为守着诅咒就能赎罪?当年你开枪打死亲儿子,就该想到,债是躲不掉的。”

导师的手剧烈颤抖。苏郁看见他眼底闪过破碎的记忆:民国渡口,年轻的裴老太爷扣动扳机,子弹穿透儿子后背,却在触到青釉纸船的瞬间,化作曼珠沙华的花瓣。

“砚舟他……”导师声音沙哑,“本该是忘川引路人,却为了戏子……”

“为了我。”苏郁接过话头,灯油里的花瓣突然飞起,在她身后聚成水袖翻飞的虚影,“因为我们的魂,从一开始就是连在一起的。”

裴溯将两半玉佩合为一体,青铜灯爆发出强光。苏郁感觉身体变得轻盈,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是忘川河畔的守灯灵,他是误闯的凡人,为救她触犯天条,被罚历经三世轮回,每一世都要用血修补对方的魂。

“该做个了断了。”孟姐退到一旁,荒地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泛着磷火的河流,“点燃魂灯,你们要么一起灰飞烟灭,要么……”

“要么渡过去。”裴溯握住她的手,将魂灯放进忘川河,“砚秋,还记得你唱的《离魂》吗?‘生生死死为情多’,这次换我带你走。”

导师忽然放下枪,从口袋里掏出半只纸船,船底刻着“砚”:“当年砚舟临死前,让我把这个扔进忘川……原来他早就知道,你们会来。”

魂灯漂向河心时,所有纸船同时亮起。苏郁看见每只船上都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的面容在光中变幻,从民国戏子与少帅,到现代学生与纹身师,最终都化作她和裴溯的模样。

“看!”裴溯指向河对岸,晨光中,曼珠沙华竟开出了白色的花,“忘川花开,双生魂归。”

青铜灯突然炸裂成万千光点。苏郁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那是三辈子的执念与遗憾。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正躺在裴溯的工作室里,窗外是晴朗的早晨,他腕间的纸船纹身正在晨光中褪去,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

“醒了?”裴溯递来热可可,包装纸上印着“渡忘川”的字样,却被划了道横线,改成“渡我们”,“孟姐说,诅咒解除了。”

苏郁摸向脖子,纸船吊坠不知何时变成了完整的一对,船底刻着“渡溯”二字。工作室的角落,青铜灯化作了普通的台灯,灯油里漂着的,是两朵白色的曼珠沙华。

手机忽然响起。苏郁接起,导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和:“苏郁,你的开题报告通过了,题目就叫《论双生魂传说的现代性重构》如何?”

她望向裴溯,他正对着镜子查看褪去纹身的手腕,那里露出与她掌心相同的伤疤,像两只终于相遇的纸船。

“好的,教授。”苏郁笑了,窗外的阳光里,她仿佛看见忘川河上漂着无数纸船,每只船上都写着同一个故事:总有那么两个人,不管过几辈子,都会捧着破碎的船,向着彼此的方向,漂过所有的水,所有的雾,所有的时光。

裴溯忽然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在忘川河上划船,两岸都是白色的花。”

“那船能渡过去吗?”苏郁闭上眼,闻着他身上沉水香混着阳光的气息。

“当然能。”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船上载的,是比孟婆汤更浓的——爱。”

工作室的门铃忽然响起。穿牛仔外套的孟姐探进头,手里晃着新到的古董:“两位,要不要看看刚收的青釉纸船?上面刻着‘永生’呢。”

苏郁与裴溯相视而笑。她知道,有些故事,从纸船刻下第一个字时就注定了结局——不是渡不过忘川,而是因为有了想渡的人,哪怕是忘川的水,也会为他们,开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