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遗忘开始之前(第2页)

然而，当她透过诊室的玻璃门看到他时，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的手在颤抖，连钢笔都几乎握不住。她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病历上，上面的字虽然模糊，但她还是看到了“渐冻症”三个字。

神经内科主任的声音隐约传来：“渐冻症确诊，建议终止钢琴生涯。”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林安然。她无法相信，那个曾经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竟然会患上这样的绝症。

他终于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林安然，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他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报告撕碎，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向狂风。

“玩够了就找个接盘侠？”他的声音在风中颤抖，“你以为怀个孩子就能进顾家？”

林安然的心如刀绞，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不是什么阴谋。可是，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冲进了电梯。

电梯的数字急速下坠，就像林安然此刻的心情一样。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裙摆，那里有一片血迹，比iCu监护仪的红光还要刺目。

暴雨如注，外滩的街道被积水淹没，形成一片泽国。林安然赤着脚，在雨中狂奔，追赶着前方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积水倒映着外滩的巨幅订婚广告，沈家千金那戴着无名指钻戒的手，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要刺破这无尽的黑暗。

“晨光，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林安然高举着那张超声波照片，拼命地拍打着车窗，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然而，车窗缓缓升起，将她隔绝在车外。她只能透过车窗，看到他那冷漠的侧脸，随着车窗的升起，逐渐模糊，首至消失不见。

那是她的生日夜，林安然蜷缩在装满冷水的浴缸里，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与浴缸里的水混在一起，晕开一圈圈绯色的涟漪。

手机里，循环播放着那场订婚宴的视频。沈家千金幸福地笑着，向众人展示着她手上那枚Cartier钻戒：“晨光说我戴银杏叶造型最好看。”

当刀片再次划过那道旧伤时，门外突然传来他醉酒后的呓语：“安然，钢琴……”

然而，最痛的，还是在m餐厅。她明明对榛子过敏，却还是吞下了他喂给她的巧克力。当喉头开始肿胀，窒息的感觉袭来时，她听到他对沈小姐说：“前女友的苦肉计罢了。”

救护车的蓝光在窗外闪烁，而他，始终站在安全距离之外，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的袖扣，仿佛她只是一个碰瓷的乞丐。

七年后，林安然站在展览厅的

中央，周围是一片静谧。她的心跳有些快，因为今天她要打开那个被称为“时光胶囊”的木箱。这个木箱己经被封存了七年，里面装着的是她和他之间的回忆。

当她轻轻揭开木箱的盖子时，一阵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木箱里整齐地摆放着九十九封未寄出的信笺，每一封都用他那熟悉的笔迹写着她的名字。林安然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封，展开信纸，看着那些曾经的字迹，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最新的展览中，有一个特别的vr装置。林安然戴上头盔，进入了那个虚拟的世界。在那里，她看到了自己每场钢琴独奏会的场景。而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总是有一个空座，那个座位是为他预留的。

林安然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想起了那些曾经的时光。他总是默默地坐在那个位置，听她弹奏每一首曲子。然而，现在那个座位却永远空着，他再也无法坐在那里。

最后，林安然看到了一盒录像带。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放入了播放机中。屏幕上出现了他临终的场景，他的身体己经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肌肉萎缩的手竭力伸向屏幕里正在弹琴的她。呼吸机的面罩上蒙着一层白雾，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要让她恨我，恨比思念容易存活……”

录像带播放结束，林安然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泪水早己湿透了她的衣衫。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恨他，因为他知道，恨可以让人在痛苦中继续前行，而思念只会让人在回忆中渐渐沉沦。

上海中心的第 118 层，林安然面无表情地将一本厚厚的治疗日记狠狠地拍在了沈小姐的面前。

“这上面的每日肢体复健录像，都是你拍的吧？”她的声音冰冷而又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沈小姐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安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无奈和苦涩所取代。她轻轻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没错，是我拍的。”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林安然翻开日记，里面的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顾晨光艰难地坐在钢琴前，他的身体因为病痛而显得有些僵硬。突然，他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重重地摔在了钢琴边，手指痉挛着，却依然努力地伸向琴键上摆放着的她的照片。

林安然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她紧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

“他最后能动的右手无名指，每天都在离婚协议的签字处练习。”沈小姐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他说，他不想让你看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样子。”

窗外，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林安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华山医院。

当她冲进病房时，护士们正在撤下顾晨光身上的呼吸机。她的心如坠冰窖，连忙冲到床边，握住他那己经变得冰凉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顾晨光，你当爸爸了……”她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你快醒醒，看看我们的孩子……”

然而，心电监护仪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长鸣，那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七年未曾飘落的初雪终于覆盖了整个城市，一片洁白，宛如童话中的世界。

维也纳金色大厅，林安然演奏完遗作《银杏与晨光》。大提琴声部翻开泛黄乐谱，夹层的胚胎超声波照片惊呆全场。追光灯下她对着空座位谢幕："有人说爱是盛大的遗忘，但我选择记得。"

后台婴儿啼哭响起，护士抱着襁褓惊呼："宝宝左手会抓钢琴钥匙！"林安然吻着孩子眼尾泪痣轻笑："你看，他带着你的光回来了。"窗外飘进一片金箔银杏，落在婴儿紧握的拳心，宛如当年咖啡厅初遇时，神明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