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乃孟 作品

第158章 洞庭西望楚江分(第2页)

韦雪又像小时候缠着贾至解读诗文时候一样不依不饶。

“帝舜南巡不返,葬于苍梧,娥皇女英二妃闻讯赶去,路断洞庭君山,恸哭流涕,投身湘水而死。至今君山仍有二妃墓,可谓凄婉动人。”

“‘君门路断’,幼邻哥哥可是借典在感叹自己被贬谪的命运?”韦雪莞尔道,“大可不必,人都应该为自己活着,无需为他人死,也无需为他人活。”

“几年未见,二小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知道李白先生是否已经做过诗了,希望我和小和尚没有错过。”

“韦姑娘见笑了,待我喝完此杯。”李白还是一如往昔的嗜酒如命,在经历了战乱、流放之后,变得更加的洒脱不羁。

“等一等,请大家为我腾出些地方。”怀素将酒桌上的酒菜挪到了一边,居然从怀中的包袱里拿出了笔墨纸砚,要将李白的诗写下来。米豆豆趁机把自己爱吃的小菜叼到一旁大快朵颐。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

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洛阳才子谪湘川,元礼同舟月下仙。

记得长安还欲笑,不知何处是西天。

洞庭湖西秋月辉,潇湘江北早鸿飞。

醉客满船歌白苎,不知霜露入秋衣。

帝子潇湘去不还,空馀秋草洞庭间。

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李白丢下酒杯,一气呵成,众人痴痴的望着月光下他衣袂飘飘的身影,超逸洒脱,放任自然,仿佛仙人一般。

“好诗!”怀素将笔一丢,率先鼓掌叫好,掌声惊起了湖边树林里栖息的鸥鹭,滑过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再去看怀素的字,龙蛇游走,圆劲有力,使转如环,不论远近,任意东西,与李白的诗正是相得益彰。

“好字!”李白也同样为怀素叫好,不由的兴致大发。米豆豆被刚刚的喝彩声吓了一跳,原地弹起,警惕的走过来用鼻子闻了闻,发现不是吃的,又怏怏的走开了。

“没想到小友的字如此狷狂奔放,我再送你一首!”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

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

笺麻素绢排数箱,宣州石砚墨色光。

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怳怳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障书题遍。

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

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

李白干脆将酒壶举起,狂饮了一口递给怀素,仰天大笑着吟出了最后一句:

“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

怀素接过酒壶,把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随即扔进云梦洞庭,米豆豆想要去扑,差点掉进水里。

众人任由一叶扁舟随水漂流,白云明月,寰宇清朗。

第二天晌午,韦雪才在岳州司马府的客房中醒来。白天贾至有公务要办,韦雪正好得空在这岳州城里逛逛。

“女侠这是要出门嘛?”刚刚走到司马府门口迎面却碰上了怀素。

“别叫我女侠了,就叫我韦雪吧。”

“韦雪。”

“你要找贾司马?”

“我又不认得司马,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我听说这岳阳城里有家酒肆的酒菜都不错,特来邀姑娘同往。”

韦雪微微一笑,想起了在永州时的情景,一年过去了,眼前这个小和尚愈发的稳重俊秀了。

这岳州城,虽然没有长安和洛阳繁华,但也未经战火摧残,烟火气一如往常。这是米豆豆第一次进城,一直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小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市井,先是害怕,很快又变得无比的好奇。

很久没有感受尘世的气息了,二人一猫来到了太和楼,点了天保虾、火凤凰、蒸食银鱼、藜蒿炒腊肉和一壶洞庭酿品尝起来。

“韦雪姑娘居然在衡山待了一年,我真是没想到。”

“本也无处去。”

“那离开岳阳之后,姑娘还要回衡山嘛?”

这句话也问到了韦雪的心头,自己也没有答案,便摇了摇头。

怀素不知道韦雪是在说不回,还是说不知道,只能略做尴尬的举起杯道:“去哪都好,只要自由自在。”

“你回永州嘛?”韦雪也提起酒盏抿了一口。

“自是回永州,姑娘若是回衡山,我还可多去走动,你若是不在,师傅是厌倦我的。”

韦雪又笑了,她实在无法想象正言厉色的石头希迁和眼前放荡不羁的怀素是师徒,也难怪石头大师不愿常见自己这位鬼才的徒弟。

怀素不知道韦雪在笑什么,却看的痴了,酒杯没拿稳,撒了一身。

米豆豆正在桌子一声原地弹起,吓了一跳。

“这酒不好喝嘛?”看到怀素和米豆豆的窘态,韦雪笑得更大声了。

“不是,不是!”怀素失态,急忙掩饰道,“姑娘去哪都好,就是千万不要北上荆襄。”

“为何?”说到襄州,韦雪想起了自己和乐山从襄州一道坐船西行的情景,那已经是两年多前事情了。

“姑娘不知道,襄州大将康楚元、张嘉延,盗所管兵,据州反叛。现在荆襄一带是兵荒马乱,危机四伏,没比那河朔好到哪里去。”

“多谢小和尚提醒,我打算在这岳州先逗留几日再说。”

韦雪又喝了一碗长乐桂酿,一阵清风吹来,沉醉在满城飘散着的桂花香气里。

食毕,二人带着米豆豆在岳州街头闲逛,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银楼,想起乐山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尚未金缮,心中一动,回头对怀素说:

“小和尚,我还有点事,咱们改日再见。”

怀素虽不情愿,也不便强求,道别之后转身离开。韦雪见他走远,方才迈步走进了银楼。

“老板,帮我看看,这块玉佩可否金缮?”韦雪让伙计叫出了银楼的老板,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用绣帕包裹着的玉佩。

老板摊开绣帕,认真端详了已经碎成五六块的红色玉佩,又拿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边缘。

“客官算是找对人了,要说金缮工艺,这岳州城里,除了我这景顺银楼,再无第二家人会。”

“好多久能修好?”

“短则十天,长则半月。”

“好,十天之后我再来。”

“算是要补的金子,还有工费,一共要五两银子。”

韦雪她知道老板在狮子大开口,笑了笑说道:“补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要是补坏了,当心我拆了你的招牌。”

“都碎成这样了,还能补坏到哪里去?”老板耸了耸肩膀,目送着韦雪离开,又仔细看了看玉佩,眼珠子嘀哩咕噜的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