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独孤氏
韦雪和怀素道别韦应物,继续北上,这一日来到了潭州北郊。
潭州城外,湘江支流蜿蜒过处,枫杨林的枝叶交织如盖,遮蔽了炽热的阳光,只余下光斑筛落林间,在积年的腐叶上跳跃。风是热的,裹挟着草木蒸腾出的浓烈青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尚未干涸。
虽然已经立秋,天气却还是异常的炎热,树林里的知了呱噪的叫个不停。韦雪和怀素一路奔波,本就疲累,更是被这正午的阳光炙烤的精疲力竭。
“我们歇息片刻再赶路吧,这样下去,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怀素叫停了韦雪,找了一处树荫,下马来饮水。
“离开岳州还有多远?”
“不远了,但这天气太热,走不了太快,估计还得有几天吧,就是不知道我们到岳州的时候,李太白还在不在。”
“不妨事,以幼邻的性子,必然会多留李白一些时日,来得及。”
韦雪擦了擦汗,也喝了一些水,又把水囊里的水倒在手里让马儿饮了一些。
“这糖油粑粑还真是软糯香甜,韦姑娘你要不要来一个?”怀素喝完水,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个金黄色的糖油粑粑,吃了起来。
“我不吃,你吃吧。”天气太热,韦雪没什么胃口,比起糖油粑粑,她更想你京城的酥山。
“早知道在潭州城里多买些了。”怀素一边吃着糖油粑粑,一边用汗巾擦拭着他半光不光的脑袋。
二人正在休息,一支车队从他们面前经过,十来辆马车,声势浩大。
除了前面三辆马车有车厢,看不见里面坐的什么人,后面的马车全都敞开着,车上堆满了家私,两边还有家丁和男女仆从跟随。
“看来又有人要飞黄腾达了。”怀素咽下糖油粑粑说道。
“你说什么?”
“这是北上的官道,这么大阵势,定是哪个达官贵人迁任长安。”
说起长安,韦雪脑海里涌现起很多,相府、阿爷、阿姊、幼邻、还有自己和乐山小时候模模糊糊的记忆。
目送着车队离开,二人又休息了一会便准备启程出发,却听见前方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尖叫声。
那声音正是从刚刚车队离开的方向传来,韦雪和怀素对视了一眼,飞身上马,前去看个究竟。
跑出去没有半里地,便见前方的车队已经乱作一团。马车纷纷倾覆,物品散落满地,家丁们正手持刀枪与十几个黑衣人殊死搏斗,而仆役们则搀扶着几个从车厢里下来的人,跌跌爬爬的向着道路旁边的树林里躲避。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劫道,打劫的还是官府家眷,这样忒是无法无天了。
韦雪正在犹豫要不要插手,却看见那一群逃窜的人当中,有一位老妇人非常眼熟。
韦雪扬鞭催马,飞奔上前,这下看的仔细,不由得大喊了一声:“独孤姨母?!”
那老妇人被丫鬟搀扶着,虽然穿的雍容华贵,但此时已是衣冠不整,头发散乱,听到有人喊自己,茫然不知所措的抬起头。
“姨母,果然是你!”韦雪已经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夫人跟前。
“你是?”老妇人满脸的惊慌,惶恐不安的看着韦雪问道。
“我是韦雪,静乐公主的玩伴,小时候常去驸马府时常见到姨母!”
“啊,相府的千金,我去长兄府里的时候确实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母亲,莫要多说了,快些逃命要紧!”一个身穿素服的中年男子折返回来,拉着老夫人便走。
“姨母莫慌,我来救你!”韦雪抽出鸳鸯双剑,示意怀素保护家眷,自己则向着黑衣人的方向飞身而去。
韦雪加入战团的时候,家丁们已然死伤过半,黑衣人正准备分出人头追赶家眷,却被韦雪拦了下来。
“好大胆,光天化日,抢劫官眷!”
黑人们一愣,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陈咬金,见韦雪手持双剑,知道是练家子,也不敢怠慢。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把路给老子让开!”
“那就要问问我手里这对好朋友了!”韦雪自从打造了鸳鸯剑之后,还没有机会实战,今天正好一试身手。
韦雪的双剑如穿花蝴蝶,立刻将领头的黑衣人罩在剑花之中,黑衣人本能的举钢刀抵挡,钢刀却立刻被卷起,脱手而飞。黑衣人吓得倒退了几步,招呼手下的人一拥而上。
五六个黑衣人迅速将韦雪围在了中间,几把钢刀劈头盖脸的砍来。
韦雪丝毫不惧,微雨剑法信手拈来,鸳鸯双剑上下纷飞,丝毫不落下风。
再看怀素和尚,则手持铁笔,守在独孤氏的身前,不敢有丝毫懈怠,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正死死锁住前方林间空地,瞳孔里映着翻飞的身影和森冷的刀光。
韦雪就在那片刀光中心。她一身灰扑扑的劲装,几乎与林间阴影融为一体。对手是七个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林深处无声掩杀而出,刀法狠辣迅疾,彼此配合无间,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每一刀都带着北地沙场淬炼出的悍厉,专取要害。这绝非寻常剪径毛贼。
“嗤啦!”韦雪侧身急避,一柄狭长的横刀几乎是贴着她的咽喉掠过,冰冷的刀风激得她颈后寒毛倒竖。同时,另一刀自下而上撩向她腰腹!她足尖猛点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身形如受惊的雨燕般陡然拔起,险之又险地避过这断肠一刀。人在半空,旧布鞋底已被刀尖划开一道口子,凉气直透脚心。
落地瞬间,她甚至来不及喘息。两柄刀一左一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毒蛇吐信般绞向她的双肩!避无可避。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她手中那柄样式古拙的长剑终于动了!
不是格挡,不是硬撼。那剑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腕间极其微妙地一颤、一引,剑尖划出两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细密而缠绵的银弧。如同暮春时节江南沾衣欲湿的霏霏细雨,无声无息地洒落,轻柔地拂过那两道凌厉劈来的刀光。
“叮叮叮叮叮——!”一连串细微到极致却又密集如骤雨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在林间爆响!那不是沉重的碰撞,而是无数细微的、精准到毫巅的点刺与牵引。两道原本足以将她劈成三段的刚猛刀势,竟被这看似柔弱缠绵的剑雨一拂,硬生生偏转了方向,两柄刀擦着她的身体两侧狠狠劈下,深深砍入泥地,溅起腐叶与黑泥!
这便是“微雨燕双飞”剑法!以柔克刚,以巧破力,剑势如雨丝般缠绵不绝,又似春燕双飞般灵动莫测。每一次剑尖的颤动,都精准地点在对方力量流转最薄弱之处,以最小的力道撬动最强的杀招,险中求生!
然而险境未解。就在她牵引开双刀的同时,脑后劲风又至!一个异常魁梧的黑衣杀手如黑熊般扑至,手中沉重的厚背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毫无花巧地兜头劈下!刀风压得她头顶发髻几乎散乱。这一刀,避不开,也引不动!
千钧一发!怀素眼中精光爆射,飞身而起,手中的铁臂横空出世!那动作不像书写,倒像要将胸中积郁的杀伐之气尽数贯注于笔端!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个斗大的“破”字在麻纸上狂野地诞生!每一笔都虬结扭曲,饱含金刚怒目般的沛然巨力!
“咄!”
怀素舌绽春雷!手腕猛地一抖,竟将那铁笔如投石般掷出!笔在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刚猛气劲鼓荡,竟发出沉闷的破空声,直射那魁梧杀手面门!其势如一块裹挟着风雷的巨石!
那杀手万没料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和尚有如此手段,刀势已老,变招不及。只得猛一偏头。“啪!”沉重的铁笔狠狠拍在他肩颈之上,鲜血四溅,如同炸开一朵污秽的花!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一个趔趄,沉重的鬼头刀失了准头,擦着韦雪身侧重重劈落,砸入地面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