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棉花糖(第2页)
“果然没有找错人。”韦雪和乐山相视一笑。
“我们是北冥故人,想请马掌柜帮个忙。”乐山直言不讳。
“持我令牌求援者,凡我教众,必鼎力相助,这位爷但说无妨。”
“我们想进皇城。”韦雪还没来得及阻止乐山,乐山已经脱口而出。
“这……”马掌柜面露难色,顿了一顿说道,“恐怕办不到。”
“我知进皇城事大,轻易是办不到的,但你们北冥教神通广大,可否想想办法。如有什么我们能替北冥教做的,也必投桃报李。”
“这位姑娘,能否告之你们入皇宫意欲何为?”
韦雪愣了一下,脸一红,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让人看出自己是乔装打扮的女儿身。
“马掌柜火眼金睛,恕小女子无礼,实在以女儿身出行不便,这才掩人耳目。”韦雪不再装腔作势,换回清脆的女儿声道:“小女子也冒昧问一句,马掌柜可是这都畿道的舵主?”
“姑娘也是火眼精睛,在下正是。”
“那看来我们没有求错人。不瞒马掌柜,我二人乃唐人,我姐姐是安禄山的嫔妃,数年未见,实是想念,故此想溜进皇宫见上一面。”
“嫔妃亲眷自可宣召进宫,为何要偷偷摸摸?”
“马掌柜有所不知,我姐姐乃李唐朝臣之女,当初为了与河东亲善才被嫁到了范阳。如今唐燕反目,我姐姐被打入冷宫,哪里还能传召敌方亲眷,故此才有此不情之请。”
韦雪的说辞似无不妥,马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有一事想问,不知道这北冥令牌二位从何得来?”
实不相瞒,韦雪点头示意,让乐山把江夏救疫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马掌柜。马掌柜听罢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是李侠士,江夏之事,已在我北冥教内传开。你对我教有义,按理说我当全力相助,只不过这件事确实……”马掌柜眉头紧锁,顿了一顿,说:“这样吧,弊教巡礼薛老恰在洛阳。巡礼乃教主之下、舵主之上,替教主沟通管理十五个分舵,在弊教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你们所求之事,如果薛巡礼说可以,我们定当鼎力相助。”
“那就麻烦马掌柜领我们去见薛巡礼吧。”韦雪乐山拱手施礼。
“薛巡礼行事谨慎,行踪飘忽,一时半刻我也不知道他在城中哪里。还是让我传信与他,二位且回客栈等候,一有消息,马某人立刻通报。”
乐山和韦雪无奈,只得先回到恒瑞客栈,金风绸缎庄的绫罗绸缎已经送到了房间。二人既高兴顺利找到了北冥教,又担心薛巡礼不愿帮忙,晚膳时,便聊起了北冥教的来历。
“这北冥教为何如此神通广大?”
“阿爷让我负责『君子卫』的时候,也曾与北冥教有过几次交手,所以我也特意让小七他们调查过一些底细。这个北冥教确实非常特别,他们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西域的教派。”韦雪看乐山不太明白便解释道,“本朝在宗教方面一向开放,除了佛教、道教,西域传来的祆教、景教、摩尼教等等也各有信众。”
“但这北冥教既不像什么教派,却也不是什么武林门派。他的教众很多也很杂,做什么的都有,除了江湖人士,行医、经商、漕运,甚至官府之中皆有。我也一直想找出他的幕后之人,但是不像少林、武当那些掌门都是江湖知名的人物,这个玉观音始终都是神神秘秘。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组织野心勃勃,这个教主定然是个厉害人物。”
“何以见得?”
“之前那个白衣人也说了,他们分十五舵,三百二十八香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韦雪看了一眼不知所云的乐山,继续说:“这跟大唐的州府划分是一样的。我朝地域辽阔,开元以来,玄宗把天下分为十五道,三百二十八个州,一千五百七十三个县。这北冥分舵、香堂的划分岂不是一样,此人用心良苦,有觊觎江山之意,还不是野心勃勃?”
“竟如此厉害?”
“不过那个鄂堂堂主说的对,北冥教众虽杂,但行的尽是劫富济贫、救助苍生之事,比我朝当下的上下贪腐、藩镇割据,搞得民不聊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阿爷青城道人为什么会因为北冥教和龙梦云有了过节?也是为了青城之宝嘛?北冥教会和阿爷的死有关吗?北冥教会知道青城之宝吗?龙梦云和阿爷交手之后为何就销声匿迹了呢?一系列的问题在乐山的脑海里萦绕着。但是个人的纠葛和这个乱世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一切,乐山心中有些憋闷,对于刺杀安禄山的想法,既感到兴奋,也又一丝不安。韦雪察言观色,便拉着乐山一起来到了洛阳的街市上,沿着洛水一路散心。漕船桅杆上悬着的琉璃灯映在水面,将洛水染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酉时三刻的暮鼓方落,洛阳城的灯火便次第绽开。宫阙檐角的金铃尚浸着晚霞余晖,铜驼陌的青石板上已滚过西域驼队的铜铃声。暮色如淡墨自邙山倾泻而下,却在洛水北岸被万千灯火截住,这是神都的夜。
朱雀天街两侧的悬阁重楼正挑出油绢灯笼,胡商卸下满载波斯琉璃的驼队,酒肆歌馆的西域琵琶已拨响第一根丝弦。南市临街的绸缎铺将蜀锦堆成晚霞模样,当垆的胡姬转动石榴裙,金臂钏碰着白玉壶,斟出琥珀色的葡萄酒。虽经过战乱,日子还要过,生意还要做。
皇城西南的厚载门关闭之前,三彩骆驼载着龟兹乐工没入暮色。二人漫步在这天街夜色之中,突闻桥头忽有马蹄踏碎星河,银鞍白马的少年郎君挥鞭指向天街尽头:“快些!平康坊的灯谜会要开了!”他身后跟着的昆仑奴举着丈高的竹竿,竿头缀满新扎的莲花灯,惊起岸边栖宿的夜鹭。
洛水南岸的尚善坊在寒冬里飘出缕缕茶烟,某座重檐歇山顶的宅邸里,诗会正到酣处。穿圆领澜袍的文人将诗笺系上竹枝,任其顺流而下。忽然满座噤声——水面漂来一方洒金薛涛笺,墨迹犹湿:“星沉银渚月初斜,洛浦仙娥夜浣纱。惊起画舫三百盏,错认瑶池落灯花。”
远处的安喜门城楼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守夜武侯搓着双手。他迷离的双眼正眼望向邙山方向,那里有二十年前女皇封禅处,此刻碑亭寂寂,唯有流萤绕着残存的石础飞舞。更远处,伊阙两岸的龙门石窟亮起星星点点的长明灯,十万尊佛陀在夜色中半阖眼眸,注视着这座不夜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