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寒甲锁春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宫墙,苏明玥将鎏金护甲抵在鬓边,铜镜里映出的珠翠在雨光中泛着冷意。当女官第三次催促时,她才缓缓起身,广袖扫落案头的素绢,墨迹未干的"沉渊"二字在雨水中晕染成两团墨色,像极了那人玄甲上凝结的血痂。
七年前的秋猎场上,十六岁的苏明玥就是这样被惊马带离队伍。她死死攥着缰绳,耳边风声呼啸,直到撞上一堵温热的人墙。玄色披风裹着血腥气将她兜住,少年将军陆沉渊勒住战马,刀锋还滴着狼血:"姑娘受惊了。"
那时他不过弱冠之年,却已因收复燕云十六州名震天下。苏明玥仰头望着他,见他眉骨上的旧疤在夕阳下泛着淡红,恍若画中人。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响,是她晨起时偷偷系上的并蒂莲佩。
相府的红烛摇曳到三更,苏明玥倚着窗棂,指尖抚过陆沉渊送来的狼牙。白日里他单膝跪地递上猎物时,眸中情意比箭簇更锋利:"待北疆平定,末将便向陛下求娶姑娘。"她含羞低头,绣鞋边的海棠开得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映在青石板上,仿佛从此便能交缠一生。
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三个月后,北疆战事再起,陆沉渊连夜出征。苏明玥在城墙上目送他的玄甲军消失在晨雾中,却等来一纸圣旨。皇帝的选妃旨意落在苏府檀木桌上,父亲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玥儿,这是苏家百年难遇的机遇..."
深夜,她跪在祠堂求了三炷香。烛火明明灭灭间,恍惚又见着陆沉渊在桃花树下舞剑,剑穗扫落的花瓣落在她发间。那时他说:"山河无恙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时。"如今山河动荡,她却要成为别人的妃嫔。
入宫那日,苏明玥特意穿上陆沉渊送的月白襦裙,外罩凤鸾霞帔。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她掀起车帘一角,人群中一抹玄色铠甲闪过。陆沉渊满身风尘,却笔直地立在街角,腰间的并蒂莲玉佩在阳光下碎成刺目的光。他望着她的眼神,比北疆的霜雪更冷。
乾清宫的鎏金香炉飘着龙涎香,皇帝摩挲着她的手赞道:"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苏明玥垂眸行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册封贤妃的诏书宣读时,她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像是玄甲军归来的战歌,却始终没有停在宫门前。
后宫的日子如同被锁进金丝笼的雀鸟。苏明玥学着讨好太后,陪着皇后赏花,却总在午夜梦回时看见陆沉渊提剑而立的模样。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又谢,她数着日子,听说他又收复了三城,听说他拒绝了丞相之女的求亲,听说他在军帐里挂着一幅无名女子的画像。
三年后的秋夜,边关急报传来。陆沉渊中了敌军埋伏,重伤不退。苏明玥打翻了案上的参汤,滚烫的汤汁在掌心烫出燎泡,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她跪在椒房殿前求皇帝派兵支援,额角撞在青石板上,鲜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贤妃这是何苦?"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陆将军自有天佑。"他伸手要扶,苏明玥却突然想起选秀那日,陆沉渊也是这样伸手要扶她下马,掌心的温度仿佛还留在指尖。
待援军赶到时,陆沉渊已率领残部守住了关隘。捷报传来时,苏明玥正在给太后请安。她望着窗外纷飞的柳絮,听女官念着:"陆将军力战三日,身中七箭,至今昏迷不醒..."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瓷片划破手腕,血珠滴在太后新赐的云锦裙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