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戴罪立功
秦钗对秦东君的异常举动心生忧虑,立刻寻到了因王安石“公忠体国”而难得偷闲的秦济。
“皇姐一向深居简出,这几日倒是常到宫里来。” 秦济见到这位素日少见的皇姐频繁入宫,心中颇为欢喜,热情地命人备下一桌精致小宴款待。
见秦钗面露踌躇之色,秦济再次温言道:“皇姐若有为难之事,但说无妨。你我亲姐弟,无需避讳。”
秦钗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终是开口道:“陛下熟读经史,想必知晓‘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
闻听“郑伯克段于鄢”,秦济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正了正身形——当年鲁王谋反前,他正是以此为由将其监禁管教。此刻秦钗骤然提及,秦济一时不明其意:莫非又有宗室行差踏错?
秦钗见皇帝神色凝重,知其对此事极为敏感,便接着道:“孔圣作《春秋》,微言大义。郑庄公为兄不仁,纵容其弟共叔段步步走向反叛,故《春秋》书‘克’,以彰其过。而今,陛下的妹妹之中,恐怕也有人在步‘段’的后尘了。”
“愿闻皇姐详示,为弟解惑。” 秦济肃然道。
“东君妹妹回京前潜心修道,入京后也素来本分。然此次王相公提议削爵,事有蹊跷,东君却格外热心,为受波及的宗室女眷奔走说情。我一介女流,不便深究,特将此情形禀报陛下,请陛下多加留意。若东君妹妹再出什么差池,恐天下人议论陛下容不得先帝嫡亲血脉。”
先帝——秦济的皇兄,如今的仁宗惠皇帝。他在位仅七日,未及行登基大典便龙驭宾天。
那鲁王,乃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因不满先帝遗命传位于秦济而非己身,遂起兵谋逆,被秦济流放,后为秦友所杀。
如今,秦东君亦是先帝同母胞妹,身份特殊。若她真惹出祸端,对秦济而言,确是大麻烦。
“皇姐用心良苦,我明白了。” 秦济神色凝重,“我会命人看顾东君。皇姐难得入宫,且安心用膳,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刻意将“看着”换成了更温和的“看顾”。
秦钗见秦济已将警示听入心中,稍感宽慰。她深知这位登临九五的弟弟,内心深处对“骨肉相残”有着极深的忌讳与不安,尤其鲁王之事后。此刻点醒他,使其有所警惕又不至立下雷霆手段,便是她的目的。
“陛下能体察,我便安心了。” 秦钗微微欠身,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浅笑,“东君妹妹性情是执拗了些,但心地纯善。许是多年清修,不谙世事深浅,又见不得姐妹们委屈,一时热心过了头。陛下只需稍加留意,适当引导,莫让她被有心人利用,或行事失了分寸,惹出不必要的误会,便是极好。” 她避开“谋反”、“野心”等重词,只言“热心”、“不谙世事”、“分寸感不足”,既顾全姐妹情分,亦缓和气氛。
秦济颔首,神色松缓许多:“皇姐所言甚是。东君妹妹不谙世事,又初归京师,确需适应。我会着人多关心她的起居,若她真心想为姐妹们说情,也需知晓朝廷法度,循章程办理才好。” 他亦将可能的“监视”转化为“关心”与“引导按章办事”。
“陛下圣明。” 秦钗知目的已达,便不再多言,目光转向满桌佳肴,温婉一笑,“说起来,这些日子难得见陛下如此清闲,我也也沾了王相公的光了。”
秦济闻言展颜,方才凝重一扫而空:“是啊,王介甫一心为公,我也偷得片刻闲暇。皇姐快尝尝这道蟹酿橙,御膳房新研制的江南风味。”
二人心照不宣地将那沉重话题轻轻搁下,专注于眼前珍馐与这难得的闲暇。席间只叙些家常闲话、宫中趣闻,气氛温馨融洽。
秦钗心中对秦东君的隐忧并未全然消散,但至少已传达至最该知晓之人,且未引发皇帝过度的猜忌与反弹,这让她踏实不少。她深知帝王心术难测,然此刻弟弟眼中流露的真切关怀,让她相信,只要东君不行大逆不道之事,秦济终会顾念这份手足之情。
秦济亦在沉思秦钗之言。他并非不忌惮秦东君的身份——先帝唯一在世的同母亲妹,这本身便带着天然的敏感。鲁王的阴影犹在。但他更愿相信,秦钗的担忧源于对妹妹的爱护及对皇室安稳的考量,而非秦东君真有不轨之心。
削爵之事触动宗室利益,秦东君作为刚回京的“局外人”,被惶惶不安的宗室女眷拉去说情,也在情理之中。他决定采纳秦钗的建议,以“关心”和“引导”为主,着人留意秦东君的交往与言行是否逾矩即可,不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待秦钗离开后,秦济坐在御书房内,眉头微蹙,思索着该派谁去合适地“看顾”秦东君。正思索间,宫人通报,秦瑶求见。
秦济嘴角微微上扬,这秦瑶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向来聪慧伶俐,行事虽然不稳重,但与秦东君年龄相仿,若让她去,既能照顾到秦东君,又能暗中留意其举动,还不容易让秦东君起疑心,再合适不过。
“宣她进来。”秦济说道。
不多时,秦瑶身着一袭湖水蓝的宫装,裙裾轻扬,步履轻盈地迈入御书房。她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特有的明媚气息,盈盈下拜,声音清脆:“臣妹见过陛下。”
“哟,”秦济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什么风把我们这位向来只闻其声、难觅其踪的晋阳公主给吹到我这御书房来了?”
秦瑶起身,皱了皱鼻子,全无寻常公主面对天子的拘谨,反而带着几分娇憨:“皇兄这话说的,倒像是臣妹多不念着您似的!我呀,是听说安庆皇姐来了,想着皇兄您定会摆宴款待,特意来蹭点好吃的!谁曾想来晚了一步,宫人就直接把臣妹引到您这御书房来了。”
她故作懊恼地跺了跺脚,“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出去,可别让外头那些相公们知道了,回头又该弹劾臣妹‘擅闯机要之地’了!臣妹这身子骨弱,可受不住那些笔杆子们连篇累牍的弹劾!”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往外溜,那夸张的模样引得秦济忍俊不禁。
“子由,你会往外说吗?”
秦济看向了一旁会随机刷新在皇帝身边的苏辙。
“陛下说笑了,臣根本就不是大嘴巴的人,要是晋阳公主来您这里的事情被朝上的御史们知道了,陛下只管找我麻烦,或者让我家妹子探亲的时候治我父亲治家不严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