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台湾泪
同治二年(1863年)春,浊水溪的泥沙裹着血块淤积在嘉义城下。清军参将张朝钧的刀刃豁了口,刀柄黏着半片耳朵——那是今晨从戴潮春义军少年脸上削下的。他啐出口槟榔渣,猩红汁液渗进夯土裂缝,像一条条细小血蛇钻进地底。
“溪水三日倒流,鱼虾翻肚朝天。”随军师爷抖着《台湾府志》,泛黄纸页粘着干涸蛙卵,“同治元年大旱时也这般异象,半月后林文察大人就战死在……”话音未落,城垛外忽传来闽南童谣:
“六月六,溪水倒流哭,
阿母煮囝肉,阿爸啃白骨……”
当夜三更,张朝钧摸进妈祖庙耳房。神龛下的四库全书匣子裂开缝,幽冥当铺的柏木柜台从《平定粤匪方略》夹页里浮出,柜面沾着咸腥海沫。
“典当物:浊水溪百年鱼汛。”张朝钧将半块虎符拍在柜上,符身刻着“福建水师提督左”字样——那是去年战死的林文察遗物,“换嘉义城粮仓满三年!”
掌柜的烟杆敲了敲账簿,甲骨文浮现“同治癸亥·海字玖拾陆”:“溪里鱼群早被英吉利炮舰惊散了,您押的可是空债。”
“那就押戴潮春的‘民心’!”张朝钧眼底血丝虬结,“那帮佃农为他垦荒、贩米、挡炮弹,够不够填粮仓?”
龙玺盖印时,神龛突然渗出血水。妈祖神像的眼珠“咔哒”转向东方——鹿港方向火光冲天,那是义军屯粮之地。
义军少女阿蕊趴在茄苳树上,腰间竹篓装满薯榔块。这种染布用的红褐色根茎,此刻正被她捣碎敷在伤员伤口上。树影里忽然伸出枯手,沾满薯榔汁液的指头在她眉心一点:
“英夷炮舰明日卯时泊鹿港,载着卖给清妖的洋枪。”
阿蕊惊觉说话的是具腐尸——分明是三日前为护粮车被炸碎的同乡阿雄!少年胸腔裸露的肋骨上,钉着张烧焦的当票残角,隐约见“典当物:童尸三具”。
她狂奔回营地报信,却见戴潮春正将祭刀浸入浊水溪。刀身映出诡异画面:鹿港粮仓完好无损,火光竟是溪水倒映的晚霞!
“张朝钧用妖法乱视听。”戴潮春冷笑,刀尖挑起篓中薯榔,“把这染进义旗,破他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