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蛙鸣传感器

刚果(金)的马伊恩东贝雨林像口沸腾的蒸锅。七月的雨季提前了半个月,晨雾还没散尽,豆大的雨点就砸在芭蕉叶上,溅起的水花裹着腐殖质的腥甜。林野蹲在轨道旁,额角的汗顺着护目镜往下淌,他伸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层黏腻的红土——这是雨林地表特有的“巧克力泥”,踩上去能陷到脚踝。

“林工!传感器阵列的第三组麦克风又哑了!”身后传来实习生小周的喊叫声。这个刚从电子科大毕业的小伙子正扒开一人高的野姜花,露出埋在土里的银色圆柱——那是他们自主研发的生物声呐监测节点,外壳裹着防腐蚀涂层,顶部伸出三个指向不同方向的微型麦克风。

林野摘下被雨水泡软的草帽,裤脚已经沾了半尺长的泥点。他猫腰钻进监测站帐篷,投影仪上跳动着实时频谱图:横轴是频率,纵轴是声压级,此刻满屏都是杂乱的锯齿状波形。“把2.8khz频段的滤波参数调窄。”他敲了敲屏幕,“树蛙的求偶声集中在2780-2820hz,把其他频段的噪音压下去。”

小周手忙脚乱地操作电脑,频谱图渐渐清晰起来。林野盯着2.8khz处的波峰,那是一串间隔规律的脉冲信号——正是非洲树蛙的“咯咯”求偶声。这种体长不超过5厘米的树蛙,会在雨季的每个满月夜集体鸣唱,雄蛙通过特定频率的叫声吸引雌蛙,而它们的鸣唱频率,恰好与雨季来临前的气压变化存在0.8秒的滞后关联。

“这就是我们的‘生物时钟’。”林野指着波峰说,“去年施工期,有辆运轨列车在雨夜里撞死了三只树蛙——不是司机没看见,是雨林里的树蛙会趴在轨道旁的枯枝上,颜色和腐烂的木头几乎一样。现在,当麦克风捕捉到超过阈值的树蛙鸣唱,系统会自动向调度中心发送‘雨季预警’,提前三天降低列车限速。”

“可上周三组数据还是错错。”小周挠头,“昨天凌晨两点,频谱图突然跳出大片次声波,频率18.7hz,持续了十七秒——那是倭河马的次声波范围。”

林野的表情严肃起来。倭河马是雨林里的“沉默巨人”,成年个体重达3吨,平时只在水洼里活动,但发情期的公河马会发出低频次声波,传播距离能达到十公里。更麻烦的是,它们的活动区域与铁路线有部分重叠。“走,去C7监测点。”他抓起防水笔记本,“我倒要看看,是真河马,还是设备又被猴子扒拉了。”

监测点设在雨林深处的一片空地,四周用藤蔓和原木搭成隐蔽棚。林野掀开篷布,太阳能板上的雨水正顺着导线滴落,下面的数据采集器还在正常运转。他蹲下身,发现麦克风阵列的防虫网被撕开了道口子,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毛发——是倭河马的鬃毛。

“它们在保护领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林野回头,看到老护林员卡马站在阴影里。这个在雨林里跑了三十年巡护的老人,皮肤像老树皮般皲裂,却能仅凭鸟鸣分辨出二十种不同的林莺。“上个月我见过这群河马,它们在铁轨北边的水塘产崽,现在母河马护崽,谁靠近都咬。”

林野摸着被撕开的防虫网,突然笑了:“卡马大叔,您早该告诉我这些。我们总想着用技术覆盖一切,却忘了雨林有自己的‘语言’。”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橡胶套,“这是新设计的防护罩,软质硅胶,能防啃咬,还能过滤掉30%的低频震动——河马的次声波主要靠地面传导,麦克风装在树干上,能减少误触发。”

卡马接过防护罩,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表面:“你们中国人总说‘入乡随俗’,我看你们是‘入林随林’。上个月我带你们去看树蛙的产卵池,你们居然真的把麦克风装在了离水面半米高的地方——要是按欧洲公司的方案,早把传感器挂在树冠上了。”

林野心里一动。三个月前项目启动时,欧洲合作方坚持采用“标准化”方案:传感器装在树冠层,覆盖半径两公里,用Ai自动识别所有超过阈值的声波。结果头两周就闹了笑话——雨林里的犀鸟求偶时会发出类似树蛙的高频鸣叫,系统误发了三次“雨季预警”,害得调度中心跟着紧张了三回。后来还是卡马带着他们蹲守了三个通宵,才发现真正的树蛙鸣唱集中在离地面1.2米的灌木层。

“科技不是复制粘贴。”林野蹲下来,把防护罩套在麦克风上,“在这儿,得学会听雨林的‘方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水塘,“倭河马的次声波虽然低,但频率稳定在17-20hz,而地震前的地声波会在15-25hz波动。我们调整了算法,加入‘频率稳定性’参数——真正的河马叫声,频率偏差不超过±0.5hz,而地声波会像敲鼓似的忽高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