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回响的涟漪(第2页)
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触碰琴身的钢轨。压电片立刻感应到振动,发出一声清越的电子音。“好,”老人点头,“像铁轨的心跳。但还不够——”他用另一只手比划着,“铁轨的歌,应该让更多人听见。不只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还有娃娃们,还有……”他顿了顿,“还有听不见的人。”
林野心里一动。他想起北京发布会上,亚伯拉罕展示的“回响琴”扩展接口——那原本是为了接太阳能板设计的,但如果换成骨传导耳机呢?或者加装一个微型麦克风,把钢轨的振动转化为声波,让听障者也能“听”见?
“亚伯拉罕,”林野掏出手机,调出设计图,“如果我们在琴里加一个振动模块,连接压电片……”
“林工!”亚伯拉罕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您是说,让听不见的人通过震动感受旋律?就像……就像我爷爷当年敲鼓,鼓点通过土地传到每个人的脚底?”
“差不多。”林野笑着点头,“技术的温度,不该只停留在声音里。”
当晚,一行人留在恩泽加村过夜。村民们支起了篝火,孩子们抱着“回响琴”跑来跑去,老人们用斯瓦希里语唱着古老的歌谣。林野和亚伯拉罕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修改设计图。
“林工,”亚伯拉罕突然说,“你们中国人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想自己学修‘音乐轨’,学做‘回响琴’。”
林野一怔:“你们有技术基础吗?”
“没有。”亚伯拉罕挠了挠头,“但我们有手,有眼睛,还有……”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对铁轨的热爱。”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压电片的参数、光纤传感器的位置,甚至还有钢轨焊接的温度记录——“这些都是我跟项目组的工程师们学的。他们教我时说,‘技术是工具,人才是主人’。”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向夜空,像撒落的星子。林野望着亚伯拉罕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项目启动时的争议。那时,西方专家说“非洲没有技术能力维护这种精密设备”,环保组织担心“破坏生态”,连国内都有人质疑“劳民伤财”。如今,那些质疑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村民们自发组织的“护轨队”,是孩子们用铁皮罐做的简易乐器,是听障女孩跟着钢轨节奏眨动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林野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做了一场简单的“培训课”。他摊开图纸,用最通俗的语言讲解压电片的原理、光纤传感器的监测逻辑,甚至教村民们如何用万用表检测电路。亚伯拉罕举着笔记本当“助教”,不时用斯瓦希里语补充几句。村民们围在周围,有的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图,有的用手机拍个不停,连放牛的大叔都凑过来,问“要是琴被牛撞坏了,能修吗?”
“能修。”林野笑着点头,“只要你们愿意学。”
离开恩泽加村时,老人塞给林野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几颗晒干的咖啡豆,还有用红布包着的、刻着斯瓦希里语的木片——“愿铁轨的歌,传到世界每个角落”。
车子再次驶上草原,林野望着窗外飞驰的钢轨,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监测数据。它们记录了钢轨的应力、压电片的衰减、声音的频率,却从未记录过:某个黄昏,一个听障女孩跟着钢轨的节奏眨动眼睛;某个清晨,一群孩子追着火车跑,用铁皮罐敲出歪歪扭扭的旋律;某个深夜,老族长坐在树下,用“回响琴”的电子音,和记忆中的鼓点对话。
这些,才是“回响”真正的模样——不是传感器上的曲线,不是论文里的结论,而是人心与人心之间的共振。当钢铁学会歌唱,当科技有了温度,它便不再是实验室里的“奇观”,而是一粒种子,落在土地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片森林。
飞机再次穿越赤道时,林野打开电脑,给联合国非遗部门回了邮件。他在附件里附了一段视频:莫罗戈罗的黄昏,钢轨泛着蓝灰色的光,列车驶过,《友谊万岁》的旋律响起。镜头拉近,能看到轨腰处的压电陶瓷在微微震动;再拉近,能看到几个孩子蹲在轨道旁,用手轻轻触摸钢轨,脸上是专注而幸福的表情。
邮件标题是:“回响,从未停止。”
窗外的云海依旧翻涌,但林野知道,在那片遥远的非洲草原上,有一粒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它或许不够完美,或许还会经历风雨,但它终将长成一片,属于所有倾听者与创造者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