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回响的涟漪
三天后,林野带着“回响琴”登上了飞往乞力马扎罗的航班。王磊说他“疯了”——刚结束北京的高强度发布会,又要马不停蹄飞往非洲。但林野坚持:“有些数据,屏幕上看得到;有些声音,必须用耳朵贴在钢轨上听。”
飞机穿越赤道时,他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踏上莫罗戈罗的土地。那时,钢轨刚铺好,压电模块还在调试,村民们站在警戒线外,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怀疑。如今,他怀里这把用废料打磨的“回响琴”,正随着飞机的颠簸发出细微的嗡鸣——那是压电陶瓷感应到气压变化的自发震颤,像极了钢轨在草原上歌唱时的呼吸。
落地乞力马扎罗国际机场,热浪裹着青草香扑面而来。接机的人群里,亚伯拉罕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举着写有“林工”的纸牌,眼睛亮得像星子。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人,抱着各种乐器:手鼓、木琴、用铁皮罐改装的响器,最醒目的是那把“回响琴”——此刻正被擦得锃亮,琴身的钢轨泛着温润的光泽。
“林工!您看!”亚伯拉罕把一个平板电脑递过来,屏幕里是当地学校的孩子们用“回响琴”录制的视频。画面摇晃,背景是泥坯墙的教室,二十多个孩子挤在课桌前,轮流敲击琴身。“叮——”清越的钢轨声响起,紧接着是压电片激发的电子音,孩子们跟着哼起《友谊万岁》,跑调的童声混着钢轨的嗡鸣,像一群小鸟撞进了清晨的草原。
“这是上周的音乐课。”亚伯拉罕笑着说,“以前孩子们觉得课本里的歌‘没意思’,现在他们抢着学‘铁轨的歌’。有个叫莎拉的小姑娘,昨天还问我能不能给琴加个‘牛铃声’——她爷爷说,老火车过的时候,牛群会跟着铃铛走。”
林野被逗笑了。他接过平板,注意到视频角落有个戴红头巾的女孩,正用指尖轻轻敲击琴身,节奏比其他孩子慢半拍。“她是谁?”
“莎拉的妹妹,叫阿米娜。”亚伯拉罕压低声音,“她听不见声音。但每次‘铁轨的歌’响起,她的眼睛会跟着节奏动。昨天她摸了琴,居然能跟着敲出简单的节奏——您说,这是不是奇迹?”
林野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里阿米娜的脸。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传感器,测量着钢轨的应力、压电片的衰减,却从未想过,技术会以这样的方式,叩响一个听障女孩的心门。
车子驶向莫罗戈罗段时,夕阳把草原染成蜜色。铁轨在路基上泛着蓝灰色的光,偶尔有货运列车轰鸣而过,《友谊万岁》的旋律裹着风声飘出很远。路边几个放牛的孩子追着火车跑,手里举着用竹筒和铁皮做的简易“响器”,拼命模仿着钢轨的音调。
“停一下!”林野突然说。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停在离铁轨二十米的草坡上。
林野跳下车,沿着轨道走了几十米。他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轨腰处的压电陶瓷——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指甲抠过。再往前,他又发现几处类似的痕迹,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划痕边缘有新鲜的金属碎屑。
“这是……”王磊凑过来,“施工时留下的?可验收时检查过,压电模块封装得很结实。”
“不像。”林野捡起一块碎屑,放在手心,“是手工工具划的,可能是改锥或者小刀。”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村庄,炊烟正从红顶泥屋的烟囱里升起,“走,去前面的恩泽加村。”
恩泽加村的村口,老族长坐在树下,腿上盖着条纹毯子。见到林野,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林野按住:“老族长,您坐着。”
老人的目光落在林野怀里的“回响琴”上,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铁轨的歌……又响了?”
“每天都响。”林野在他身旁坐下,“您听——”
远处传来列车的轰鸣,《友谊万岁》的旋律渐渐清晰。老人闭上眼睛,嘴唇翕动着,仿佛在应和那熟悉的节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皱纹里盛着温柔的光。
“上个月,我做了个梦。”老人突然开口,用不太流利的斯瓦希里语说,“梦见铁轨活了,变成一条银色的蛇,在草原上唱歌。它唱得太好听,连山里的精灵都跑出来听。精灵们说:‘这歌不该只给铁轨,该给所有想听的人。’”
林野转头看向亚伯拉罕,后者正蹲在旁边翻译。老人的话让他想起实验室里的监测数据——那些被记录下来的“异常振动”,或许根本不是破坏,而是村民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与钢轨“对话”。
“老族长,”林野轻声问,“您觉得这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