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49章 权倾朝野势炎炎,一隙能窥内里贪

卷首

《大吴会典?亲属连坐律》 载:“凡官员贪腐,其‘五服内亲属’若参与分赃、传递消息、藏匿罪证,以‘共犯’论罪。妻弟属‘近姻亲’,若查证合谋,减主犯一等治罪,官员本人‘知情不报’者,降五级调用,永不叙用。勋贵子弟仗势谋私,除追夺赃款外,视情节革去‘世爵俸禄’,重者圈禁宗人府。”

权倾朝野势炎炎,一隙能窥内里贪。

妻弟私肥连罪网,粮商密信锁奸贪。

锋芒暂敛非心服,罪证深藏待法办。

莫道权臣无软肋,天网恢恢岂容宽。

德佑二十九年十月二十,都察院的衙署里弥漫着陈年纸墨与松烟的气息,如山的卷宗堆得几乎没过案几,烛火在卷宗间跳跃,将谢渊清瘦的身影投在墙上,忽明忽暗。他指尖捻着李穆的亲属名录,羊皮纸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目光停在 “妻弟周显” 四个字上 —— 那字被朱笔圈了三道,旁边小楷标注的 “恒昌号副掌柜” 字样下,还注着一行小字:“三月前告病离京,去向不明”。

谢渊指尖轻叩案面,案上的《大吴会典?亲属连坐律》正翻开在 “近姻亲合谋” 篇,他眉头微蹙:“李穆行事谨慎,军粮倒卖案处处留痕却独不见他亲自动手,必是借了他人之手。这周显既是内弟又是账房主管,突然‘告病’太蹊跷。”

“大人,玄夜卫查到周显的踪迹了。” 沈炼推门而入时,玄甲片碰撞的轻响打破了沉寂,他肩头还沾着江南的薄雾水汽,将一卷用蜡封好的密报放在案上,“周显根本没回江南老家绍兴府,而是躲在苏州府平江路的‘听涛阁’—— 那处宅院挂在一个布商名下,实则是李穆十年前购置的私产,院墙高筑,暗哨密布。”

沈炼展开一幅手绘的听涛阁布局图,指着后院角落:“更可疑的是,苏州玄夜卫盯梢发现,周显每月初五必会收到一封来自龙州的信,信封上写着‘药材行情’,可拆开的残片里却有‘粮款分润’‘北地交货’等字样。送信人是王林的心腹小太监,每次都乔装成药商,交接后立刻从密道离开。”

谢渊接过密报中的信笺残片,借着烛火细看 —— 那墨迹是龙州特有的烟墨,笔画间的弯钩与恒昌号账册上的笔迹如出一辙。他又抽出裕丰号钱庄的流水账,指着其中一行:“你看,周显名下的账户每月初八都会多出一笔‘龙州商号分红’,数额不多不少,正好是山西军粮亏空的三成 —— 按北元与中间商的分润规矩,这正是经手人的好处费。”

“李穆果然狡猾。” 沈炼冷笑,“他知道朝廷查贪腐先查主官亲信,偏用妻弟这层‘姻亲’关系遮掩,既避了‘亲信合谋’的嫌疑,又能通过内宅枕边风掌控消息。周显离京前,恒昌号的账册突然‘失火’,烧掉的正是三月至九月的流水,显然是在销毁证据。”

谢渊将信笺残片与钱庄流水并排放好,指尖在 “听涛阁”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玄夜卫在苏州的暗线说,听涛阁后院有处地窖,周显每月都会亲自去一趟。依我看,那里藏的不仅是分赃账册,恐怕还有李穆与龙州土司、甚至北元的往来密信。这周显就是李穆的软肋,抓住他,就能撕开整个军粮案的口子。”

烛火 “噼啪” 一声爆了个灯花,照亮谢渊眼中的锐光:“传信苏州玄夜卫,严密监视听涛阁,切勿打草惊蛇。待拿到周显与王林合谋的实证,咱们就可以在朝堂上给李穆致命一击了。”

沈炼躬身领命,转身时玄甲的寒光掠过卷宗上 “亲属连坐” 的字样,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 这道软肋,终将成为刺穿李穆所有伪装的利刃。

他指尖点在 “听涛阁” 的位置:“玄夜卫能不能拿到周显与王林的合谋证据?”

沈炼递上一卷账册:“苏州府玄夜卫已查到听涛阁的丫鬟供词,说周显常与一个‘王姓公公’密谈,每次谈完都有银箱抬进后院。更重要的是,我们截获了周显写给龙州粮商的信,里面写着‘前批粮款已收,账目暂存听涛阁暗格,待姐夫过目后销毁’,这‘姐夫’指的就是李穆。”

谢渊将信笺与恒昌号的流水并排放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就是李穆的软肋。他自己位高权重,可周显是他妻子唯一的弟弟,若周显被定罪,他妻子必然哭闹不休,宗人府还会以‘治家不严’弹劾他,更何况他本人‘知情分赃’的罪证也跑不了。”

三日后的早朝,晨光斜照进奉天殿,御案上的弹劾奏章堆得像小山,最上面那本 “恒昌号贸易疑点” 的奏章被朱笔批了 “严查” 二字,墨迹未干。御史台的官员们按规制列于东侧,手中的奏章在晨光中泛着微黄,皆直指恒昌号与龙州土司的贸易往来 —— 那贸易账目混乱,却从未见户部核查,显然是有人刻意包庇。

李穆身着威远伯的蟒袍,团龙补子在晨光中闪着暗纹,他立于勋贵班首,左手捻着玉带扣,右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惯有的傲慢。往日早朝时他总会与身旁的定国公低语几句,今日却目不斜视,直到听到鸿胪寺官唱 “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渊出列”,他的指尖才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陛下,” 谢渊手持玄夜卫的密报,青袍在晨光中更显挺拔,他躬身行礼时袍角扫过金砖地,发出轻响,“玄夜卫查明,恒昌号副掌柜周显,系威远伯李穆妻弟,自军粮倒卖案发前三月便掌管账目。此人未按规制报备离京,却私赴苏州听涛阁,与王林亲信密会。”

他展开密报中的信笺残片,举过头顶:“臣已拿到周显与龙州粮商的密信,上面写着‘前批粮款分润五千两,需姐夫过目后入裕丰号’,此‘姐夫’非威远伯莫属。周显名下的裕丰号账户,每月初五必有一笔‘龙州分红’,数额与山西军粮亏空的三成分润分毫不差,笔迹与恒昌号账册一致。”

李穆立刻出列,袍角扫过阶前的白玉栏杆,带起一阵微风:“陛下明鉴!谢御史血口喷人!” 他声音陡然拔高,试图掩盖心虚,“周显虽为内弟,却已于三年前分家另过,恒昌号的账目自有掌柜负责,他不过是挂名副掌柜!所谓‘密信’不过是商贾间的寻常通信,‘姐夫’二字或是乡俗称呼,怎能作为罪证?”

他说着,眼角余光扫向户部尚书李嵩,那眼神带着催促。李嵩会意,连忙出列,朝服上的仙鹤补子因急步而晃动:“陛下,周显是周显,威远伯是威远伯!《大吴会典》虽有‘亲属连坐’,却需‘确证合谋’,岂能因姻亲关系就牵强附会?谢御史这是借查案之名,行打击勋贵之实,动摇朝堂根基啊!”

殿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几位与李穆交好的勋贵纷纷点头,目光中带着对谢渊的不满。

谢渊却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裕丰号的流水账册,账册在晨光中哗啦啦展开,声音清脆:“李尚书说‘无关’,敢问周显账户上每月初五的五千两‘分红’,为何与恒昌号‘药材款’的支出数额分毫不差?龙州粮商的收条上,盖着恒昌号的骑缝章,章印编号与李穆府中私章完全一致,这也是‘寻常通信’?”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刀扫过李穆:“威远伯说周显‘挂名副掌柜’,可苏州玄夜卫查到,恒昌号的每笔大额支出都需周显签字,三月前销毁的账册残片上,正是他的笔迹!若真不知情,为何要将周显藏在听涛阁 —— 那处宅院的地契就在您府中账房,难道也是‘巧合’?”

谢渊的声音朗朗,每个字都砸在金砖地上,掷地有声:“更重要的是,玄夜卫截获的龙州密信中,有王林亲写的‘周郎转呈姐夫’字样,这‘姐夫’若非威远伯,难道是李尚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