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一鞭直指南疆路,要使清明照远方(第2页)
殿中立刻有几名勋贵附和,定国公徐昌出列时,腰间的玉带撞得叮当作响,他捋着花白的胡须,语气看似老成持重:“陛下,北疆战事未平,南疆土司本就多有反复。谢御史若贸然带玄夜卫赴南疆,恐被土司视为‘朝廷兴师问罪’,激反了龙州各部,到时光南疆生乱,北疆又无粮,我大吴将腹背受敌。依老臣看,不如传旨龙州知府代为查访,何必劳动御史亲往涉险?”
谢渊目光扫过附议的官员,这些人不是与李穆有姻亲,便是收过恒昌号的 “年礼”,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李尚书说‘捕风捉影’,敢问恒昌号每月初三的‘南疆药材款’,为何与山西官仓的月亏空分文不差?王庆的商队若真是赈灾,为何绕道雁门关私道,将粮车送进北元游骑的营地?北元俘虏供出的‘大同官仓’火漆麻袋,又作何解释?”
他举起密信副本,指尖点着落款处的红印:“这封信上有龙州土司的朱红私印,印文‘龙州宣慰司’与兵部存档的土司印模完全一致,上面写着‘粮账已入密室,银两千两已收’,难道也是伪造的?”
谢渊转向萧桓,深深一揖,语气恳切如叩心门:“陛下,龙州土司虽受朝廷册封,却在境内私设关卡,垄断盐铁贸易,与李穆暗中勾结已逾十年。他们将军粮贩给北元,从中分润三成,地方官畏于勋贵权势与土司威慑,敢怒不敢言。唯有朝廷亲派官员携旨赴南疆,方能取到账册。若此事拖延,北元得粮后实力大增,开春必犯雁门关;土司见朝廷无动于衷,定会变本加厉,届时军粮倒卖成风,边军无粮可食,国本将被动摇啊!臣恳请陛下允臣赴南疆追查!”
萧桓指尖摩挲着密信上的朱印,那印泥的朱砂颗粒尚未干透,带着南疆特有的辰砂气息。他眉头紧锁,何尝不知南疆的凶险 —— 龙州土司盘据十万大山,世代掌控山间盐道,土司府建在半山溶洞中,戒备森严如铁城,更兼瘴气弥漫,毒虫遍地,寻常人进去都难活着出来。且李穆在南疆经营多年,各州府都有他安插的眼线,谢渊此去无异于深入虎穴。可若不查,军粮倒卖之风不止,北疆守卒迟早会因冻馁哗变,国本将倾。
“谢御史可知龙州凶险?” 萧桓的声音低沉如北地寒风,目光落在谢渊清瘦的肩上,“土司府的溶洞暗哨比雁门关的烽燧还密,山间瘴气能毒倒战马,且李穆的亲信早已在龙州布下天罗地网,你此去怕是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身陷囹圄。”
谢渊挺直脊背,青袍在烛火下更显清瘦却挺拔如松,他抬眼望向萧桓,目光里没有丝毫退缩:“臣知凶险,臣亦知龙州的瘴气毒不过人心的险恶,溶洞的暗哨挡不住律法的锋芒。若能追回账册,正法奸佞,保边军无冻馁之患,纵有千难万险,臣亦在所不辞!臣恳请陛下赐‘尚方宝剑’,许臣便宜行事,若有阻挠查案者,无论官阶高低、爵位尊卑,先斩后奏!”
李嵩闻言急得额头冒汗,上前一步拦在谢渊面前:“陛下不可!尚方宝剑乃国之重器,专斩谋逆乱臣,谢御史拿它查账,是逾越规制!若开此先例,日后御史皆可持剑横行,朝廷法度何在?”
“规制?” 谢渊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在御书房中回荡,“当军粮变成敌人口中的干粮,当边军冻毙于疆场而朝廷的救命粮却在敌营发光,当勋贵用将士的鲜血换银子,还有什么规制比国本更重要?若按规制,王林私扣军报时就该伏法,李穆克扣冬衣时就该问斩,何来今日五十条人命冻毙、三万石军粮通敌的大祸?”
萧桓看着谢渊眼中的坚定,那目光像寒夜里未灭的星火,又瞥向案上堆叠的军报,最上面那封写着 “大同守卒日食一餐,煮皮带充饥” 的急报墨迹未干。他心头一震,缓缓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尚方宝剑前 —— 那剑鞘上的金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是先皇元兴帝平叛时用过的利器。
“谢渊听旨!” 萧桓取下尚方宝剑,剑柄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朕命你以都察院左都御史身份,携尚方宝剑赴南疆龙州,追查军粮账册!凡阻挠查案、私通土司、藏匿罪证者,无论勋贵官员,先斩后奏!玄夜卫指挥使沈炼率百名精锐随行,持‘内廷巡查符’,沿途各州府需全力配合,若有延误,以‘通敌’论处!”
谢渊接过尚方宝剑,剑鞘沉重如铁,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臣谢渊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定将账册带回,还北疆守卒一个公道!”
烛火在御书房中剧烈摇曳,将谢渊的影子投在墙上,与尚方宝剑的影子重叠,像一柄即将劈开黑暗的利刃,正准备向南疆的迷雾深处斩去。
片尾
谢渊双手接过尚方宝剑,剑柄的鎏金纹饰硌得掌心微痛,却让他心头更添坚定。他将宝剑斜抱于怀,双膝重重叩在金砖上,额头与地面相触的瞬间,青袍的褶皱在晨光中铺展成一片郑重:“臣谢渊遵旨!此去南疆,定不负陛下所托,定将军粮账册带回京师,还北疆边军一个清白公道!”
李嵩等人僵立在旁,脸色煞白如纸,方才还想争辩的话全堵在喉咙里,指尖绞着朝服玉带,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萧桓冷冽的目光扫过他们,那眼神里的威严让谁也不敢再动分毫,御书房里只剩下谢渊叩首的闷响与香炉里香烟燃烧的轻嘶。
谢渊起身时,青袍下摆扫过案边的铜鹤,他正欲转身,却听萧桓忽然开口,声音里褪去了方才的厉色,添了几分温和:“南疆不比京师,这个时节多雨,山路泥泞难行。” 他抬手示意李德全,“把那个拿来。”
李德全立刻从暖阁里取来一件油布雨衣,双手捧着递上前。那雨衣是新制的,油布厚实,边角用细密的针线缝过,里衬还缝了层薄棉,摸上去带着御书房地龙的余温,显然是早有准备。“陛下昨夜就想着您要去南疆,特意让奴才备着的。” 李德全低声道,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暖意。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月十五,谢渊奏报:李穆、王林亲信王庆私贩山西军粮至北元,账册藏龙州土司府。帝命谢渊携尚方宝剑赴南疆追查,赐玄夜卫精锐随行,许便宜行事。
论曰:‘军粮者,边军之命脉,国之根本也。宵小私贩以资敌,是谓通敌;土司藏账以助恶,是谓违命。谢渊请命南疆,非为功名,实为保疆土、安军心。尚方宝剑虽利,不如民心之向;驿路虽远,难阻公道之归。此案之要,在明‘粮可养军,亦可资敌;账可藏恶,终难掩罪’。’
(德佑二十九年十月二十,谢渊率玄夜卫离京赴南疆,李穆闻讯,密令龙州土司‘毁账灭口’,南疆风云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