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47章 新锁难藏陈旧罪,慌颜怎掩叵测心(第2页)

“哦?” 萧桓走到那间 “暂押” 牢房前,指尖划过墙面,那里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九月十五”,笔画深得刻透了砖面,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气,正是赵勇被押来的日子。他回头看向王林,目光里带着一丝嘲讽:“这刻痕倒新鲜,是谁的手笔?”

王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眼里,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道:“是…… 是以前的犯人刻的,许是…… 许是去年的盗匪?奴才这就让人刮掉,这就刮!” 他说着就要喊人,手却抖得抬不起来。

萧桓却抬手阻止:“不必。留着,或许有用。” 他转身走向地牢深处,那里有一道更厚重的铁门,门环上挂着一把铜锁,锁身比地牢木门的锁厚重三倍,表面光亮得能照见人影,连钥匙孔都没磨出半点痕迹,显然极少开启,却又保养得极好。“这便是藏密档的地窖?”

王林的心跳得像擂鼓,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蟒袍的褶皱,他结结巴巴地拦在门前:“是…… 是奴才存放旧档的地方,里面都是些…… 些宣德、正统年间的陈年案卷,霉味重得很,陛下龙体金贵,不必劳神查看……”

“朕偏要看看。” 萧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那把铜锁,“拿钥匙来。”

王林的手哆哆嗦嗦地摸向腰间的钥匙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铜匙,却迟迟不敢取下。他眼神慌乱地瞟向身后的属官 —— 镇刑司佥事张全是他的心腹,此刻正站在阴影里,悄悄给他使眼色,嘴角微动,无声地说着 “拖”“等”。王林心领神会,故意将钥匙链弄得哗啦作响,磨蹭着道:“陛下,这地窖钥匙特殊,是‘双符匙’,需与司礼监的密符核对无误,两符相合才能开锁,否则…… 否则擅开机要重地,按律是要杖八十的……” 他说着,目光偷偷瞟向萧桓的脸色,试图从那平静的表情里看出些松动。

寒风从地牢入口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将王林那张写满心虚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萧桓看着他拙劣的拖延伎俩,眼底的寒意更甚,只等他拿出那把藏着罪证的钥匙。

“少废话!” 萧桓猛地打断他,右手攥紧了暖手炉,铜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目光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直刺王林躲闪的眼睛,“朕看你磨磨蹭蹭,是怕地窖里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林的肩膀剧烈一颤,钥匙链在指间抖得哗啦作响,再不敢拖延,哆哆嗦嗦摸出腰间的密匙 —— 那钥匙分两瓣,黄铜质地,上面刻着的 “内廷密符” 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他双手合十将钥匙对拢,“咔哒” 一声合为完整的 “镇” 字,才敢插进锁孔。

地窖门缓缓开启,一股混杂着潮湿霉味与焦糊气息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萧桓抬眼望去,靠墙的十二只樟木箱摆得整整齐齐,箱身擦得锃亮,却有三只箱子的铜锁虚挂着,锁扣上的划痕崭新,箱角还沾着未燃尽的纸灰,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黑褐色的印记。

“这些箱子倒摆得规整。” 萧桓缓步上前,目光扫过箱身的标签 ——“宣德年案卷”“正统年密档”,指尖却停在那只敞开的箱子上,里面散落着些烧焦的纸团。他俯身拾起一块未烧尽的纸片,指尖轻轻摩挲纸面,那 “军械银” 三个字虽被火舌舔得残缺,却与谢渊呈上的账册残页笔迹、墨迹如出一辙。

“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萧桓的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寒气,纸片在指间微微发颤,“好端端的案卷为何要烧?烧的又是哪年的‘废纸’?”

王林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额头重重磕下去,沾起地上的灰泥:“陛下饶命!是…… 是奴才清理陈年旧档时不小心碰倒了油灯,烧了些万历年间的旧账册,绝无他事!奴才已经命人清理过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在下巴汇成水珠,滴在石板上洇出小水痕。

萧桓却不理会他的求饶,目光掠过箱群,落在地窖最深处的石壁上。油灯的光线斜斜打过去,只见那片石壁的颜色比别处浅了三分,边缘隐约有撬动的痕迹,水泥填补的缝隙里还嵌着几粒新鲜的石灰,显然是新近修补的。

“这块石壁为何与别处不同?” 萧桓的脚步停在石壁前,指尖轻轻叩击墙面,发出的声音比别处空洞许多。

王林的头磕得更响了,额头撞在石板上 “咚咚” 作响,很快渗出血迹,混着汗水在地上晕开:“陛下,那是…… 那是早年的鼠洞,去年雨水大,洞眼塌了,奴才让人用水泥修补过,怕潮气坏了案卷……”

“是吗?” 萧桓蹲下身,指尖顺着缝隙摸去,果然触到一块松动的石角,石灰粉末簌簌落下。他抬眼看向玄夜卫,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撬开看看。”

玄夜卫上前一步,抽出腰间佩刀,刀背抵住石缝轻轻一撬,只听 “咔嚓” 一声轻响,整块石壁应声而开 —— 后面赫然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里面整齐码着四本账册,蓝布封皮上用朱砂写着的 “军报截留记录”“冬衣克扣明细”“军械银分润台账”“勋贵往来名录”,字迹工整却透着阴森,正是王林未来得及销毁的罪证。

萧桓伸手取出账册,指尖刚触到纸页便觉冰凉 —— 那纸张吸足了地窖的潮气,沉甸甸的。他翻开最上面的 “军报截留记录”,只见里面用小楷密密麻麻记着:“九月十五,大同军报到,周毅血书一封,扣于地窖第三箱”“十月初二,阳和堡急报,言冬衣未到,暂压未呈”,每一笔都标着日期、经手人,甚至画着押印,与赵勇的供词分毫不差。

“王林,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桓将账册 “啪” 地拍在他面前,封皮上的朱砂染了潮气,洇出暗红的印记,“你用新锁掩旧痕,用空牢藏人证,用修补的石壁藏罪证,当朕是瞎子,当国法是摆设吗?” 他的声音里裹着滔天怒火,账册的纸页被攥得发皱,“这些血书、急报,哪一本不是边关将士的性命?你敢扣、敢烧、敢瞒,是嫌自己的项上人头太稳了!”

王林瘫在地上,四肢百骸都没了力气,方才还强撑的气焰瞬间溃散,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账册上的字迹,如同看着催命的符咒。地窖外传来属官慌乱的脚步声,镇刑司佥事张全想趁机溜走,却被守在门口的玄夜卫一把按住,甲胄碰撞的脆响里,藏着彻底败露的绝望。

片尾

萧桓走出地窖,寒风灌入领口,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怒火。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林和瑟瑟发抖的属官,声音沉重如铁:“将王林打入诏狱,从严审讯!镇刑司所有属官停职待查,地窖里的罪证交由三法司会审!朕倒要看看,这镇刑司里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镇刑司的庭院里,却驱不散弥漫的阴霾。萧桓知道,这场由血书引发的清查,已挖到了最深处的罪恶,而那些藏在暗处的同党,终将在阳光下次第现形。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月十二,帝巡查镇刑司,见地窖新锁可疑,石壁有撬动痕,命玄夜卫撬开,得军报截留、冬衣克扣账册。王林伏地认罪,帝怒,命将其打入诏狱,镇刑司属官尽数停职待查。

论曰:‘君明则奸佞难藏,刑严则罪恶易显。新锁虽能掩一时之迹,难遮长久之罪;慌颜虽能欺片刻之目,难瞒昭昭之心。此案之要,在明‘天道好还,疏而不漏’,为官者当以王林为戒,莫贪私利,莫负君民。’

(德佑二十九年十月十三,三法司依据地窖罪证,提审李穆等涉案勋贵,案情取得重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