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43章 三问难遮心鬼祟,一证终揭罪参差

卷首

《大吴会典?刑狱规制》 载:“凡鞫狱,需‘三问三查’—— 问事由,查书证;问时序,查人证;问关联,查赃证。证人需具‘亲供画押’,注明‘籍贯、职役、与被证者关系’,伪证者与作伪者同罪,杖一百,流三千里。镇刑司番役需‘中立作证’,若受主使改供,以‘奸党’论,家产抄没,家属入官为奴。”

金殿阶前巧舌驰,千般狡辩护私痴。

番役作伪藏奸影,墨卷留痕照魅姿。

三问难遮心鬼祟,一证终揭罪参差。

君王自有青眸在,岂容宵小乱国基。

德佑二十九年十月初二,御书房的气氛比昨日更沉郁。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堆叠的卷宗上,其中最显眼的是王林的 “辩罪折”,墨迹浓黑,却透着一股心虚的潦草。萧桓坐在御座上,脸色铁青,指尖捏着那份折子里 “臣实乃分拣疏漏,非故意扣压” 的字样,指腹几乎要将纸页戳破。

“带王林。” 萧桓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砸在金砖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李德全忙不迭地踮脚退到门边,对侍卫打了个手势,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案上的血书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一道无声的控诉。

片刻后,王林被两名玄夜卫押着走进来。昔日那个身着蟒袍、腰悬玉带的镇刑司督主,此刻换上了灰扑扑的囚服,前襟沾着干涸的泥渍,发髻散乱地贴在额角,几缕白发被汗水濡湿,显得狼狈不堪。可他膝盖刚触到金砖,就猛地挺直脖颈,嘶哑着高呼:“陛下明鉴!臣冤枉啊!臣对大吴忠心耿耿,绝无扣压军报之事!”

“冤枉?” 萧桓抬手将周毅的血书扔在他面前,纸页 “啪” 地一声摔在地上,暗红的血迹在晨光中格外刺眼,溅开的血点仿佛还在蠕动,“周毅的血书被扣半月,十七封边关急报标着‘缓呈’‘无用’,你镇刑司地窖的‘废弃档’里藏着多少军报,自己心里没数?”

王林匍匐在地,额头紧紧抵着冰凉的金砖,指节却悄悄蜷缩起来,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镇定:“陛下息怒!臣掌镇刑司密档库,每日经手各部文书逾百份,分拣、登记、归档环环相扣,偶有疏漏实属常情。周将军的血书许是被小吏混在‘寻常军报’的卷宗里,臣日夜操劳于案牍,眼花手抖,错放了位置,绝非故意扣压,实乃无心之失啊!” 他说着,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林膝行两步,袍角在金砖上拖出细碎的声响,从囚服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纸页边缘卷得厉害,显然被反复摩挲过。他双手捧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是镇刑司的‘文书流转册’,九月十五至二十,每日都有‘军报十封、寻常文书八十封’的记录,每笔都有吏员签字画押。臣连日为亲征事宜筹备,熬得双眼赤红,实在是…… 实在是没看清血书的标记啊!”

萧桓接过流转册,指尖划过上面的墨迹,纸页粗糙发脆,显然是临时从旧档中翻出的。他忽然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日夜操劳?朕怎么听说,你九月十五那日在威远伯府饮宴至深夜,席间还收了李穆送的羊脂玉如意,说是‘贺督主掌镇刑司三载’?”

王林的脸色 “唰” 地白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他连忙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得金砖 “咚咚” 作响:“陛下!那是李穆邀臣商议‘亲征仪仗规制’,绝非私宴!臣推辞不过,才留了片刻,那玉如意臣次日便还回去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天地可鉴啊!”

“忠心?” 谢渊从侧殿走出,青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手中捧着通政司的登记册,封皮盖着鲜红的 “通政司印”,他声音沉稳如钟,“陛下,通政司的原始登记册上,九月十五那日的军报旁用朱笔注着‘急递,封皮朱印完好,火漆未损’。按《大吴会典?军报规制》,急递军报需单独存放于‘锦囊’,由掌印官亲验亲拆,何来‘混在寻常文书’之说?王林身为镇刑司督主,掌管密档十余年,岂能不知《军报分拣则例》中‘急递军报不得入寻常档’的铁律?”

王林猛地抬头瞪向谢渊,眼中闪过怨毒的光,像是要吃人一般,他嘶吼道:“谢御史休要血口喷人!你与沈炼勾结,伪造证据陷害忠良!那血书背面的批语,分明是你等模仿臣的笔迹添上去的!玄夜卫本就与镇刑司不和,你们这是公报私仇!”

他话音刚落,沈炼已上前一步,玄甲的甲片轻轻碰撞,发出铿锵的回响。他将一卷证词呈上,封皮盖着 “玄夜卫印”:“陛下,玄夜卫已提审通政司当日验信官赵五,他亲供九月十五辰时,是王林亲自带缇骑到通政司,说‘此军报涉边情机密,需镇刑司细查,暂由本督带回’,还逼赵五在‘军报暂存条’上签字。这是赵五的亲供,有他的指印和通政司的旁证为凭。”

王林的喉结剧烈滚动,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梗着脖子:“赵五受谢渊胁迫,证词不足为信!军报延误或因信使迟滞,北地风霜大,信使在路上耽搁几日也是常情,与臣何干!” 他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音带着一丝迟疑:“陛下,镇刑司番役刘三求见,说有关于信使延误的证词要当面呈奏。”

萧桓眉头紧锁,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王林的心上。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冷光,显然早已看穿这拙劣的伎俩,沉声道:“传。”

片刻后,一个穿着镇刑司番役服饰的汉子被侍卫领进来,青灰色的役服洗得发白,腰间系着褪色的布带。他刚踏入御书房,膝盖就一软 “噗通” 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头,斗笠从头上滑落,露出张蜡黄干瘦的脸,嘴唇哆嗦着,声音发颤:“小…… 小人刘三,是镇刑司文书房的番役。九月十五那日,送大同卫军报的信使迟了三日才到京,还在南城驿站酗酒闹事,把驿丞的桌子都掀了,小人…… 小人亲眼所见,故军报迟呈实乃信使之过,与督主无关!”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双手捧着递上前,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

谢渊眼中闪过冷光,上前一步,青袍的下摆扫过地砖,带起一阵微风:“刘番役,你说信使迟到三日,可记得他的样貌?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玄夜卫从北疆带回的驿站验伤记录显示,那信使左额有三寸长的箭伤,是北元游骑所伤,包扎的布条上还沾着草药,你既说亲眼所见,为何证词里只字未提这箭伤?”

刘三的脸色瞬间一僵,像被冻住的湖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金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支支吾吾地绞着手指:“小…… 小人离得远,天黑看不清…… 只知他醉醺醺的,嘴里胡言乱语……”

“记不清?” 谢渊从袖中取出份卷宗,封皮盖着顺天府的朱印,他将卷宗展开,指着上面的墨迹,“陛下请看,这是顺天府驿站的‘过客登记册’,九月十五至十七,每日的入住记录都清清楚楚,根本没有大同卫信使的名字。那信使为赶时间,八百里飞递,日夜兼程,马死了三匹,自己断了两根肋骨,未在京师驿站停留片刻,直接将血书送抵通政司,何来‘酗酒闹事’?” 他猛地转向刘三,声音陡然转厉,像出鞘的刀:“你是镇刑司文书房番役,平日只在司内收发文书,连大门都难得出一次,南城驿站离镇刑司十里地,你如何得知信使在那里闹事?是谁教你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