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38章 莫道阴谋无人晓,天网恢恢终有知

卷首

《大吴会典?官制?勋贵礼制》 载:“凡勋贵入内官衙门,非奉旨不得擅入。若需探视,必持宗人府或兵部手谕,于门房登记事由、入署时辰及随员名姓,由门吏持帖通报,俟内官允准后方可入内。

至若镇刑司、诏狱署等特务衙门,职掌缉捕刑狱,门禁尤严。勋贵若需探视,必持帝亲书手谕,明注探视对象、议事缘由,由司礼监太监陪同入内,全程有门吏记录存档。违者以‘私结内侍、干预刑狱’论罪,轻则夺爵,重则下狱。”

朱门暗结宫廷事,锦衣悄入镇刑司。

密语轻言藏祸心,边尘欲起清异己。

寒鸦绕树窥阴计,暗哨提笔记奸词。

莫道阴谋无人晓,天网恢恢终有知。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八,午后的天色被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一阵秋风卷着细雨,打在镇刑司的青灰瓦上,发出 “淅淅沥沥” 的声响。王林 “病重” 的消息虽已传遍京师,门前的守卫却比往日更森严 —— 两排校尉腰佩短刀,手按刀柄,靴底碾着湿漉漉的青石板,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往来行人,连卖药的货郎经过都要被盘问半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是苦杏仁混着麻黄的气息,却盖不住墙角炭火盆飘来的烟味和暗处霉味,三者交织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未时三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西而来,踏碎了门前的寂静。威远伯李穆身着石青织金锦衣,玉带扣上嵌着鸽血红宝石,骑着匹神骏的枣红马,马笼头挂着鎏金铃铛,此刻却被布团塞住,只发出沉闷的蹄声。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都穿着玄色劲装,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

李穆翻身下马时动作略显急促,锦袍的下摆扫过马腹,带起一串水珠,腰间的白玉佩碰撞着发出 “叮” 的轻响,与平日出入宫廷时从容不迫的模样截然不同。他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帽缨,目光飞快扫过镇刑司门楣上的 “肃政” 匾额,见无人注意,才对门吏扬了扬下巴。

门吏连忙躬身行礼,袍角沾着的泥水蹭在石阶上,声音带着犹豫:“伯爷驾到,王督主刚喝了药歇下,太医说需静养……”“本伯奉太后懿旨探病。” 李穆打断他,从袖中掏出张黄绸帖子,帖子边缘绣着缠枝莲纹,正是太后宫中样式。他递帖子时手指微颤,指尖沾着些微墨痕 —— 显然是匆忙写就的。

“快去通报,有要事与王督主商议。” 李穆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如刀锋般锐利,扫过门吏欲言又止的脸,“耽误了太后的事,你担待得起?” 门吏不敢再多问,捧着帖子匆匆入内,靴底在雨湿的石板上留下串串脚印。李穆趁机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分站门前两侧,看似整理马鞍,实则眼角余光死死盯着街角茶寮的方向 —— 那里常有玄夜卫的暗哨活动。

片刻后,门吏引着李穆穿过三重院门。第一重院的守卫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第二重院的廊下站着个挎刀太监,见李穆经过,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三下 —— 那是镇刑司 “安全” 的暗号;第三重院的墙角堆着刚倒的药渣,苦气味更浓,显然王林 “病重” 的戏码演得十足。

王林的值房在最深处,门帘是厚重的黑布,掀开时带起一阵药味。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豆油灯,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王林斜躺在铺着狼皮褥的榻上,盖着绣金龙的锦被,面色蜡黄如纸,颧骨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见李穆进来,他眼中的疲惫瞬间褪去,闪过一丝警惕,对伺候的四个小太监厉声道:“都出去!守在院门口,百步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飞虫也得拦下来!”

小太监们噤若寒蝉地退出去,关门的瞬间,王林猛地掀开锦被坐起,哪里有半分病容?他抓过榻边的茶碗猛灌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急切:“你怎么敢这时候来?谢渊的人昨天还在查汇通钱庄的账,玄夜卫的暗哨都摸到后墙根了!”

小太监们退出去后,王林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急切:“你怎么来了?现在风口浪尖,谢渊查得紧,玄夜卫的暗哨都盯到镇刑司门口了!” 李穆走到榻前,目光扫过房内,见墙角的香炉正燃着龙涎香,才稍稍放心 —— 这香能遮掩谈话声,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再不来就晚了!” 李穆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王林耳边,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玉佩上的云纹已被汗湿的手指磨得发亮,“汇通钱庄被抄的第二天,刘德海就招了!沈炼的人拿着账册去山西了,专查晋商给咱们分赃的银号,再拖下去,连平遥总号的老底都得被翻出来!” 他从袖中掏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歪歪扭扭的符号 —— 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翻译过来正是 “谢渊欲提审王顺”。

李穆将纸条拍在榻边的小几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周显在山西都司大牢里天天喊冤,王顺虽然嘴硬,但玄夜卫的刑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只要有一个松口,供出改粮册、分赃银的事,咱们谁都跑不了!”

王林的脸色 “唰” 地变得惨白,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身子佝偻如虾,双手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好半天才用帕子捂住嘴,帕子上立刻染上暗红的血迹。“慌什么!” 他瞪着李穆,声音因咳嗽变得嘶哑,却带着狠厉,“镇刑司的牢头是我一手提拔的,给周显、王顺的牢饭里掺了安神药,他们就算想招,也得有气力开口!” 他从枕下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粒黑褐色药丸吞下,药丸滚过喉咙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倒是你,京营的人到底安排好了没有?” 王林缓过气来,眼神如毒蛇般盯着李穆,“现在只有一个法子 —— 让北边乱起来!乱才能遮掩账目,乱才能清掉谢渊这些碍事的!”

李穆的眼神暗了暗,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声音冷得像冰:“早安排妥当了。三天前就让张通判在大同卫的阳和堡放了把火,说是北元游骑干的,还杀了两个哨兵抛尸荒野,造得跟真的一样。晋商那边也打点好了,让他们在张家口的商号散布‘边军缺粮、守不住城’的谣言,保准三天内传遍京师。”

他凑近王林,指尖在榻沿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轻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本伯在朝堂上再联合几个御史,天天上奏说‘北元势大,需陛下亲征鼓舞士气’。只要陛下下旨亲征,粮草、军械、转运调度都得经兵部和咱们威远伯府的手,到时候……” 他做了个利落的 “清” 的手势,拇指朝下狠狠一按,“谢渊、沈炼这些盯着咱们的眼睛,随便安个‘通敌误军’的罪名,就能扔进诏狱署,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