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37章 三年奏疏皆平稳,一夕疑窦自心开(第2页)

刘典籍连滚带爬地应诺,双手颤抖着收拾散落的奏疏,指腹被粗糙的纸页磨得发红。他抬眼时,见萧桓正对着那半片血书出神,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在帝王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像极了此刻朝堂上的迷雾与真相。御书房外的秋风卷着落叶,穿过窗缝发出 “沙沙” 的声响,仿佛边关将士的低语,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冤屈。

刘典籍不敢耽搁,连忙打开第三只樟木箱子。箱子里的奏疏更少,薄薄一摞压在箱底,最上面那封的封皮印着镇刑司的蛇纹标记,却不见大同卫的官印。他捧着奏疏的手愈发颤抖:“陛下,九月的奏疏…… 只有五封,全是王林代转的‘平安信’,连周指挥使的亲笔都没有。”

萧桓拿起最上面的奏疏,字迹娟秀工整,显然是太监代笔:“九月初三,北元未敢南下,边军操练如常。”“九月初十,粮仓盘点无缺,士卒温饱无忧。” 五封奏疏千篇一律,连措辞都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王林上个月在御前的模样,那太监弓着身子,声音尖细却带着笃定:“陛下宽心,大同卫粮草充足,边情平稳无虞。周指挥使年轻气盛,遇些小股游骑就夸大其词,臣已训诫过了。” 当时他信了,甚至觉得王林处事稳妥,此刻想来,那竟是精心编织的弥天大谎!

“刘典籍,” 萧桓的目光落在泛黄的登记册上,指尖划过 “九月军急报 零封” 的字样,那里的墨迹比别处更深 —— 显然是后补的记录,“近三个月的北疆奏疏,为何标‘军急’的不足三成?往年同期,单大同卫的急报就至少有十几封,今年这是怎么了?北元忽然不袭扰了?”

刘典籍擦着额头的冷汗,后背的官服已被汗水浸透,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陛下,这…… 这都是通政司送来的副本。上个月通政司刘大人私下说,镇刑司核验后,说‘非急务不必标军急’,让小吏们按‘常奏’登记。小吏们不敢违逆,就…… 就照办了。”

“非急务?” 萧桓冷笑一声,拿起那半片血书,暗红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冻毙守卒十七人是‘非急务’?粮尽弹绝是‘非急务’?北元围城三日是‘非急务’?” 他将血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登记册都跳了起来,“在王林眼里,边军的性命、北疆的安危,都比不上他的赃银重要!”

他忽然想起谢渊上月的奏折,说 “通政司名录有涂改,‘呈御’被改为‘待验’”,当时还以为是通政司失职,此刻才恍然大悟 —— 不是通政司敢改,是王林扣下急报,只拣 “平安信” 送进宫,用层层谎言蒙蔽圣听!那些真正的急报,怕是早已被付之一炬,或是藏在镇刑司的暗格里,成了永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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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查到了!” 李德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捧着份泛黄的出入记录,官帽歪在一边,袍角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八月十五的军急报是王林亲自从皇史宬取走的,登记册上写着‘镇刑司核验 王林 申时入 酉时出’,他走时说‘奏疏有误需重拟’,之后就再没送回。守档案的小吏说,当时见他袖口沾着火星,还以为是不小心蹭到的……”

“火星?” 萧桓的目光骤然变冷,抓起那份记录,指节捏得发白,“他是把急报带出宫烧毁了!难怪信封有火灼痕迹,难怪奏疏被撕成碎片 —— 他是怕朕看到真相!” 他翻到记录末尾,见 “九月初七 王林再入皇史宬 携奏疏五封” 的字样,心口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三个月,三十七封奏疏,竟没有一封说实话!周毅的急报被撕碎,守卒的死讯被掩盖,李穆和王林勾结,用假账、假奏疏糊弄朝廷!边军在寒风中啃雪块,他们却在京师用军粮换银子,夜夜笙歌!”

李德全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萧桓的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假账册、伪奏疏,还有那半片泣血的残绢,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 他这个皇帝,竟被一群奸佞蒙在鼓里,让边关将士白白送命!

“传谢渊、沈炼即刻入宫!” 萧桓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回荡,带着雷霆之怒,龙纹御座仿佛都在震颤,“朕要知道,还有多少奏疏被他们扣下,还有多少边军在等着粮草,还有多少赃银藏在暗处!告诉他们,带齐所有证据,朕要连夜议事!”

李德全连滚带爬地领旨,退出去时差点撞上门框。刘典籍捧着登记册,战战兢兢地准备退下,却见萧桓抓起那些标着 “边情平稳” 的奏疏,一把扔进案边的火盆。火光 “腾” 地窜起,舔舐着泛黄的纸页,将 “平稳无虞”“粮草充足” 的字样逐个吞噬,灰烬随着气流飘散,像无数边关将士的冤魂,终于得以在帝王面前诉说委屈。

萧桓站在火盆前,看着那些谎言化为灰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御书房外的秋风更紧了,卷着落叶扑在窗棂上,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为那些死去的守卒哀悼,也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 这场由奏疏引发的疑窦,终将撕开朝堂的伪装,让所有藏在暗处的龌龊,都暴露在日光之下。而他这个皇帝,必须亲手斩断这张贪腐的网,给边关将士一个交代,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片尾

御书房外的秋风正紧,卷着院角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一片片撞在雕花窗棂上,发出 “簌簌” 的轻响,偶尔夹杂着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是谁在窗外低声啜泣。风从木格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阶前青苔的湿气,拂过萧桓的袍角,将案上那半片血书吹得微微颤动。

立在案前的萧桓指尖正攥着那半片血绢,指腹被粗糙的绢丝磨得发红,目光落在窗外翻飞的落叶上,忽然觉得那风声里藏着无数细碎的呼喊 —— 是阳和堡冻毙的守卒在寒风中的呻吟,是大同卫饿着肚子的士卒紧握长矛的喘息,是周毅写下血书时滴落在绢上的血珠在无声控诉。

这秋风仿佛在一遍遍提醒他:被蒙蔽的从来不止是案头那些被篡改的奏疏、被撕碎的急报,更是边关将士在风雪里冻僵的躯体,是他们守着孤城却盼不来粮草的绝望,是那些在史册里连名字都留不下、却为大吴疆土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性命。萧桓的喉结剧烈滚动,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只觉得心口像是被这秋风灌满了寒冰,冷得发疼。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九月十七,帝阅近三月北疆奏疏,见六月至九月奏疏三十七封,皆言‘边情平稳’,然军急报仅十封,且有八月十五急报被撕碎归档。帝疑王林、李穆蒙蔽,怒焚假奏,传谢渊、沈炼入宫议事。

论曰:‘帝王之明,不在于不被蒙蔽,而在于察微知着,及时纠错。萧桓览旧档而生疑,虽迟未晚,此一念之转,救边军于水火,揭奸佞于朝堂,实乃大吴之幸。’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七午后,谢渊、沈炼携新获证据入宫,御书房议事至深夜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