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33章 暗哨潜行追月影,清流执笏叩天颜(第2页)

萧桓的目光在谢渊与李穆之间流转,御案上的 “起居注” 空白待填,史官握着狼毫的手悬在纸上,笔尖的墨汁凝成细小的墨珠,迟迟未落。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龙纹浮雕,目光掠过李穆猩红朝服的袍角 —— 那里沾着几星褐黄的泥点,昨日京师未雨,这泥点必是急着入宫前,在城外泥泞处与人密会留下的。

眼角的余光又瞥见柱后的王林,那太监垂着的手正死死绞着拂尘,雪白的尘尾被攥得扭曲,指节泛白如纸,显然是心虚到了极致。萧桓心中冷笑,这些细微处的破绽,比千言万语更能说明问题 —— 边报延误绝非偶然,李穆急着发兵,恐怕不止是为了军功。

“谢御史所言有理。” 萧桓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瞬间压下了殿内的纷扰,“边报延误事出反常,需先查明缘由,再议发兵。” 他抬手示意李德全,“传旨:通政司即刻将近一月军报名录呈御,不得遗漏一字;玄夜卫指挥使选派精干暗哨,密查大同至京师驿路,凡涉及军报传递者,无论官民,均可盘问,不必请旨。”

最后目光落在李穆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威远伯所请发兵之事,待核查结果回报后再议。在此之前,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李穆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金砖上洇出细小的湿痕,他叩首时声音发颤:“臣…… 臣遵旨。” 膝盖离开地面时,袍角的泥点蹭在砖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他心底的慌乱无处藏匿。王林在柱后悄悄松了口气,却迎上萧桓扫来的目光,吓得慌忙低下头,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肉的小衣。

散朝后,谢渊直奔通政司档案房。档案房在通政司后院,常年不见日光,空气中弥漫着旧纸的霉味和防虫的樟脑香。刘大人揣着手跟在后面,脚步踉跄,不时偷瞄谢渊的背影,青袍的下摆扫过堆在墙角的档案箱,发出 “哗啦” 的轻响。

谢渊站在巨大的木架前,指尖划过标着 “九月军报” 的卷宗,抽出那本黄绸封面的名录。他将名录平摊在案上,就着从窗棂透进的微光仔细翻看,指腹抚过 “九月初三 大同急报 标急” 的字样,在 “处置结果” 一栏,见 “呈御” 二字被浓墨涂改成 “待验”,墨迹边缘还带着未干时蹭出的毛边,显然是后补的记录。

“刘大人,” 谢渊的指尖点在涂改处,声音平静却带着重量,“这‘待验’二字,是谁批注的?按规制,军报处置需通政司堂官签字,为何此处只有墨涂,不见官印?” 刘大人的脸瞬间煞白,手指绞着朝服的玉带,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是…… 是镇刑司王督主派人来说,边报恐有伪,需带回核验,让下官先标‘待验’,日后补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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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没接话,继续往后翻,在八月廿九、八月卅一的记录上,又发现两封宣府军报的 “处置结果” 栏空白,只在页边用小字写着 “遗失”。他将名录凑近鼻尖,闻到淡淡的松烟墨味中混着一丝胭脂香 —— 那是镇刑司太监常用的熏香,显然是他们动过手脚。

“这些‘待验’的军报,存放在何处?” 谢渊将名录折角标记,目光如炬盯着刘大人。刘大人的喉结滚动,声音发虚:“都…… 都送镇刑司了,王督主说验完就送回,可…… 可至今未还。” 谢渊冷笑一声,将名录合上,纸张发出 “哗啦” 的声响:“请大人将这些涂改、遗失的记录抄录一份,明日随通政司奏折一并呈给陛下。是非曲直,总有公论,谁也瞒不住。”

与此同时,玄夜卫暗哨赵七已换上粗布脚夫装,背着半捆草料潜入宣府驿馆。暮色中的驿馆笼罩在炊烟里,马厩的茅草顶在风中轻晃,隐约传来骡马的嘶鸣。他猫着腰躲在草垛后,透过缝隙望去,见一个驿卒正将沉甸甸的布包塞给穿灰衣的小太监,布包相撞发出 “叮当” 的银响。

“王督主说,往后见这木牌的都是自家人。” 小太监尖声说着,递过一枚刻着蛇纹的木牌,蛇眼嵌着铜珠,在暮色中闪着冷光,“急报直接送镇刑司后院,通政司那边按‘遗失’登记,名录上别留痕迹。上个月那七个信使的事,就是教训!”

驿卒谄媚地笑着,将木牌揣进怀里,腰间的麻绳随着动作轻晃 —— 那麻绳是边军特用的黄麻编就,末端还沾着暗红的痕迹,与冻死的信使赵五尸身上解下的麻绳一模一样!赵七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扣紧藏在草料下的短刀,看着驿卒将布包塞进马厩的暗格,暗格的木板上还留着新鲜的刨痕。

待小太监离开,赵七趁驿卒去前院喝酒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摸至暗格前。撬开木板,里面堆着十几封未拆的军报,红绸封皮上的烽燧纹已蒙尘,最上面一封正是大同卫的印记。他迅速记下封皮特征,将暗格复原,刚躲回草垛,就见驿卒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回来,低声道:“王督主说,最近玄夜卫查得紧,把这些‘没用的’都烧了,省得惹麻烦……”

赵七屏住呼吸,看着他们抱出军报走向柴房,火光很快从柴房的窗缝透出,映红了半边天。他知道,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京师 —— 这场军报失踪的背后,藏着足以动摇北疆的阴谋。

暮色渐浓,紫宸殿的烛火已点亮,萧桓看着御案上刚送来的通政司名录抄本,指尖在 “待验”“遗失” 的字样上轻轻敲击。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像在诉说着驿路上的秘密,而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片尾

暮色四合时,李穆的伯府后院燃起熊熊火光。账房先生将一摞粮册扔进火盆,火焰舔舐着纸页,露出 “龙州私粮” 的残字。李穆盯着火光,对妻弟怒道:“把大同的账册全烧了!驿卒那边给足银子封口,若走漏风声,让他们全家陪葬!”

王林的值房里,他正命小太监将暗格中的奏疏转移到地窖。蛇形钥匙在掌心发烫,他盯着烛火中的账册灰烬,三角眼闪着狠厉:“去诏狱署传个话,把那几个送过大同急报的驿卒‘处理’掉,永绝后患!”

谢渊走出通政司时,暮色已浓。他望着天边的残阳,将抄录的名录藏进袖中。玄夜卫的密信已送到他手中,上面画着蛇纹木牌和麻绳的草图。他知道,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 那些消失的军报,染血的麻绳,终将连成一条通向真相的锁链。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九月初七廷议,李穆请发兵援大同,谢渊疑边报延误,奏请核查。帝准其议,令通政司呈名录、玄夜卫查驿路。是日,谢渊于通政司名录见涂改之迹,玄夜卫探得镇刑司与驿卒勾结之证,李穆、王林始焚账册灭迹。

论曰:‘初辩虽止,暗战已烈。谢渊以文墨为刃,玄夜卫以潜行为锋,奸佞虽暂匿其迹,然蛛丝马迹已露,朝堂风云将更急。’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初七夜,玄夜卫密报:镇刑司地窖新增封存之物,昼夜有守卫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