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29章 免冠叩首血书呈,不为虚名为国生(第2页)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山东方向,语气带着痛心:“百姓怕征徭役是刻在骨头上的怕 —— 山东兖州去年征徭役修河,十户九空,有的人家把门板卸了当推车,有的带着孩子躲进深山,至今还有三万流民没找到归宿,玄夜卫的密报里写‘村村有哭坟,户户无壮丁’!”

谢渊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揭露真相的锐利:“二寇勾结存疑更是查有实据 —— 玄夜卫哨探潜入南越,查到所谓‘南北盟约’是镇刑司太监魏忠与南越奸细伪造的!盟约上的南越国玺是仿刻的,盖印的朱砂里掺了铅粉,南越根本没派主力北上,他们不过是想借‘开战’骗咱们的粮草军械!”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附和李穆的武将,每个字都带着穿透性的力量:“威远伯说臣不懂兵事,可臣懂‘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古训,懂‘无粮而战必败’的前车之鉴;说臣越权,可《大吴会典?都察院职掌》明载‘御史参军务,察奸弊,验虚实,乃风宪之责’,臣何错之有?”

谢渊往前膝行半步,青袍在金砖上拖出细微的声响:“你们说臣怯战,可谁见过怯战者捧着百姓血书叩首?谁见过怯战者敢查勋贵贪腐?谁见过怯战者愿往刀山火海的边关督粮?”

他转向御座,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 “咚” 的闷响,血痕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暗红:“若陛下要战,臣愿即刻辞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披甲去边关督粮!与边军同吃同住,绝不让一斗粮被贪墨,绝不让一件械是残次品!可臣恳请陛下,别因‘误国’二字的诬陷,就把百姓往火坑里推,把边军往死路上送!”

李穆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像被人狠狠扇了几耳光。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案几上,案上的军报散落一地,其中一份 “龙州土司粮草账” 露了出来,上面还留着他妻弟的私章 ——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渊会拿出血书,更没想到对方敢把镇刑司伪造盟约的事当众说破,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浸湿了猩红的袍衬。

忻城伯赵武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对上谢渊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怯懦,只有悲愤和决绝,像极了边关守将战死前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铁甲护肩无力地垂了下来。

镇刑司太监王瑾缩在柱后,浑身抖得像筛糠,三角眼死死盯着地上的血书,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与南越奸细的密信,信上还盖着他的私印。若玄夜卫真查下去,伪造盟约的罪名足够让他凌迟处死,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角,辣得他睁不开眼。

周毅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猛地往前一步,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陛下!谢御史所言句句是实!大同卫的弟兄们拉弓不过三石是真,兖州流民十户九空是真!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谢御史绝非怯战,是真的心疼边军,心疼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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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鸦雀无声,连檀香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那檀香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带着沉重的肃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青砖上的血书 —— 那些暗红的指印层层叠叠,有的指腹带着老茧,有的指尖留着冻疮的痕迹,像无数双百姓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御座,望着这决定他们命运的朝堂。

萧桓的目光落在谢渊散乱的发髻和额角的红痕上,又缓缓移到血书上的指印。他想起去年山东赈灾时,亲眼见百姓跪在泥地里,捧着发霉的谷种求 “别再征粮”;想起周毅空荡荡的裤管,那是在大同卫守城时被流矢打断的;想起王老实血书上的 “十七弟兄”,每个名字都划着血泪的痕迹。这些画面比 “开战威名” 更沉重,比 “越权干政” 的诬陷更真实。

“都肃静。” 萧桓的声音打破死寂,带着深思熟虑的沉稳,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卿免冠争谏,非为己私,是为国是、为民生,何来‘越权干政’?”

他看向李穆,语气严厉如冰:“威远伯说谢卿误国,可他有血书为证、有核查为据、有玄夜卫密报为凭;你说他越权,却连《大吴会典》都记不住,这才是真正的‘妄议国是’!”

李穆脸色惨白,“咚” 地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殿外的冷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像在为这场激辩的转折轻吟。谢渊望着御座,眼中的血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光 —— 这场以命相搏的国是之争,终于有了转机。

片尾

萧桓俯身拿起那卷麻布血书,指尖触到干涸的血迹时,微微一颤。那些暗红的血渍早已结成硬痂,边缘卷翘的麻布上还沾着细碎的沙砾,分明是百姓跪在都察院门前,用指尖蘸着血一个个按上去的指印。他的指腹抚过最上面那个模糊的孩童指印,那印记小小的,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颤抖,像极了孩子害怕时蜷缩的手指。

“这血书,朕收下了。” 萧桓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目光扫过血书上层层叠叠的指印时,喉结微微滚动。他将血书郑重地放在御案中央,用镇纸压住边角,仿佛压住了万千百姓的期盼。

殿中寂静得能听到檀香燃烧的轻响,萧桓抬起头,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扫过李穆惨白的脸、王瑾颤抖的手、群臣各异的神色:“即日起,命谢渊牵头,会同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周毅,三司联查边军粮草军械!”

他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像砸在金砖上,震得殿梁嗡嗡作响:“查粮草去向,从入库到发放,每一笔都要对上清册;查军械优劣,从锻造到拨付,每件都要验明成色!凡贪腐军饷者、伪造军情者、勾结外敌者,无论勋贵爵位多高,宦官权势多大,一律严查!”

萧桓的手按在血书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查出来的,按《大吴律》从重治罪,抄没家产充作军饷!朕要让边军弟兄知道,朝廷看得见他们的苦;要让百姓知道,朕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

御案上的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不容动摇的决心。李穆瘫跪在地上,猩红袍角在金砖上拖出狼狈的褶皱;王瑾的三角眼翻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只有谢渊望着御案上的血书,散乱的发髻间,眼角有泪光闪动,却挺直了脊背,像终于等到阳光的劲草。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 载:“德佑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廷议,威远伯李穆劾谢渊‘越权误国’,渊免冠叩首,捧边民血书力辩:‘边军缺粮、百姓畏役、寇盟存疑,皆为实据。’血书指印累累,群臣震慑。帝纳其言,命渊核查边军粮草,严查伪造情报者。

论曰:‘古之诤臣,以死明志;谢渊之诤,以民为盾。免冠非不敬,乃以国是为重;血书非耸听,乃以民生为念。此议之后,主战派气焰大挫,核查之令通行,为德佑朝稳边奠定关键一步。’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夜,玄夜卫奏报:李穆密令家丁销毁龙州贸易账册,王瑾遣人暗杀南越奸细灭口 —— 查案之路,已然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