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27章 莫学匹夫争意气,且待清风破雾来 (第2页)

萧桓的指尖在御案的龙纹浮雕上轻叩片刻,烛火在他眼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着案上两份急报 —— 北疆的烽燧残报焦痕犹存,南疆的塘报墨迹未干,最终目光落在谢渊奏疏上 “守北固南” 四字的批注上,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

殿中瞬间安静,连风雨拍窗的声响都清晰可闻。“北疆:命大同副总兵周毅固守城池,不得轻出,户部即刻拨银五万两,专用于修补烽燧、加固城防;山西都司每月从粮仓调拨一万石粮草,由玄夜卫押运送至大同,沿途不得克扣挪用。”

他的目光转向南疆方向:“南疆:命广东水师提督即刻率战船封锁钦州港,断南越粮道,不得让一粒米、一寸布运入敌营;两广布政司暂借官仓粮草救急,需造实名册,凡强征民粮者,以贪腐论罪。”

最后一道旨意掷地有声:“即日起三个月内,北不主动出击,南不轻易陆战,全军专心整军筹粮。无朕亲笔旨意,任何将领不得擅自开战,违令者斩!” 御案上的龙纹浮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将这份沉稳的决断映得格外清晰。

李穆与赵承脸色煞白,却只能躬身领旨。李穆猩红的袍角扫过金砖,带起一阵无声的震颤,他低头时,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灰败的光 —— 龙州的私弊还没遮掩,这下 “援南” 不成,反而要被盯着粮草账目,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赵承单膝触地的声响沉闷,铁甲碰撞声里裹着不甘,他攥着烽燧残报的手在袖中收紧,指节硌得掌心生疼,北疆那笔说不清的粮饷亏空,怕是藏不住了。

谢渊随着散朝的官员走出紫宸殿,秋雨已下得密了些。雨丝斜斜织着,打在殿檐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银花,顺着瓦当汇成细流,在朱红宫墙上蜿蜒出深浅不一的水痕。他的青袍很快被打湿,肩头洇出深褐的水迹,下摆扫过湿漉漉的金砖甬道,带起一串细碎的水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微凉的秋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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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丹陛之下稍作停顿,仰头望向檐角的铜铃。雨丝裹着寒意反复敲打铃身,发出沉哑的 “叮当” 声,那声音混着风声,带着潮湿的沉重,像在为这场廷议的落幕低吟,又像在预告未散的风波。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下巴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宫墙上,眼底清明如镜。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奏疏的凉意 —— 那上面 “守北固南” 的朱批墨迹未干,龙纹印章的朱砂红在湿冷的空气里透着庄严,却仿佛已承载了千斤重量。他清晰地记得,下旨时李穆转身的瞬间,袍袖下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如霜;赵承甩袖离去时,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带着隐忍的怨毒;连躲在殿角的镇刑司太监王瑾,都趁众人不备投来一瞥,那三角眼里的阴恻恻,比眼前的秋雨更让人寒心。这些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缠在身后,比雨雾更浓,比秋风更冷。

“谢御史。” 身后传来周毅老将军的声音,带着边关风霜的沙哑,还裹着几分担忧。谢渊转身时,一件灰扑扑的旧披风已递到眼前。周毅的手粗糙如老树皮,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厚茧,披风领口还沾着几点边关的沙砾,带着日晒雨淋的温厚气息,显然是老将军常穿的旧物。“雨大了,披上吧,仔细着凉。”

谢渊接过披风裹在肩上,暖意刚顺着脊背漫开,却立刻被更深的清醒取代。他低头看着金砖上自己的倒影,被雨水揉得模糊变形:这场守战之辩的胜利,不过是掀过了朝局暗流的一页纸。李穆在龙州的私弊 —— 妻弟通判与土司的贸易账目、借 “援南” 挪用的军饷,哪一样都见不得光,他绝不会甘心就此罢手,定会借着 “土司急变” 的由头继续搅局,甚至伪造军情逼朝廷改旨。

赵承在北疆的粮饷亏空更不是小事,宣府边军去年冬天的冬衣银至今未发,山西都司的粮仓账目上平白少了五千石粮,这些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朝廷要核查边军实数,他必然要寻机反扑,甚至可能勾结镇刑司罗织罪名,把水搅浑。

谢渊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镇刑司的值房方向,雨雾中那片黑瓦屋顶隐约可见。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王瑾正揣着他的履历,在灯下圈点 —— 三年前查山东囤粮案时得罪的盐商、去年弹劾过的贪腐勋贵、甚至连他门生在大同做推官的旧事,都会被翻出来细细打量,任何一点缝隙都可能被用来罗织罪名。

他想起廷议时李穆偷偷给王瑾使的眼色,那转瞬即逝的对视里藏着默契;想起赵承攥着烽燧残报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始终避谈粮饷亏空的细节。这些未熄的火焰,藏在雨雾背后,只待一个时机便会重新燃起。

“谢御史在想什么?” 周毅老将军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老人的目光里带着了然的担忧,“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渊低头抚了抚肩上的旧披风,那上面还留着老将军的体温,混着边关风沙的气息,让他心头一暖,却更添了几分坚定。他抬手将披风的系带系紧,掌心触到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那触感熟悉而踏实。“周将军放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动摇的沉静,“该来的总会来,只是眼下,边军能喘口气就好。”

雨势渐大,打在披风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无数细密的低语。谢渊望着雨幕尽头的宫墙,那朱红的颜色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凝重,却也透着历经风雨的坚韧。他知道,这场守战之辩的落幕,不过是下一场博弈的开始,前路的风雨只会比此刻更烈:粮饷核查的阻力、边军整肃的暗礁、勋贵与宦官的勾结,每一处都是难渡的险滩。

但他挺直脊背,青袍在风雨中轻轻摆动,像崖边那株凌风的劲草,根须深扎在 “辨真伪、护苍生” 的初心上,任雨打风吹,不肯弯折分毫。檐角的铜铃还在响,那沉哑的 “叮当” 声里,藏着未凉的热血,和一场注定更漫长的坚守。

片尾

风势陡然转急,卷起檐角的雨水斜斜打来,铜铃的声响变得急促,像在预警。谢渊抬手将披风系带系紧,掌心触到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那触感让他心头一稳。他知道,这雨中的平静不过是暂歇,前路的风雨只会比此刻更烈:粮饷核查的阻力、边军整肃的暗礁、勋贵与宦官的勾结,每一处都是难渡的险滩。

但他望着雨幕尽头的宫墙,目光穿透细密的雨丝,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青袍在风雨中轻轻扬起,水珠从衣角坠落,砸在青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像在无声宣告:哪怕前路泥泞,风雨如晦,这场关乎边军生死、百姓安宁的博弈,他必须走下去。檐角的铜铃还在响,那声音里藏着未凉的热血,和一场注定更激烈的较量。

卷尾

《大吴史?兵志》 载:“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八廷议,主战派分裂为‘援南’‘救北’两派,争执不下。左都御史谢渊力排众议,提出‘守北固南,以逸待劳’之策,核军实、筹粮草、固防线,皆有明细。帝纳其言,下旨整军筹粮,暂止开战之议。

论曰:‘兵事之难,不在战而在择。李穆、赵承各徇私利,争于缓急;谢渊独持大体,辨于虚实。守北非怯,固南非纵,实乃因时制宜之举。德佑朝能避两线作战之危,此议功不可没。’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八夜,玄夜卫密报:李穆密令龙州通判‘制造土司急变假象’,欲逼朝廷改旨 —— 暗战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