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14章 不纳一钱心自正,清风长绕府衙台(第2页)

赴宴那日,谢渊果然空着手来,玄夜卫校尉赵勇提着个粗布包袱紧随其后。王敬之在门口迎客,见谢渊一身素袍,身后校尉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糙米饭,米粒间混着几颗豆子。“谢大人这是……” 王敬之的笑容僵在脸上。谢渊接过糙米饭,径直走向主位:“百姓们吃糙米啃树皮,我谢渊岂能独享珍馐?这碗糙米饭,足够我果腹了。”

宴席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红烧河豚、清蒸鲥鱼、燕窝羹…… 香气扑鼻,谢渊却一口未动,只低头扒着糙米饭。有劣绅端着酒杯上前:“谢大人太见外了,江南富庶,吃些好的也是常情,何必如此自苦?” 谢渊抬眼,目光如刀:“常情?什么常情?是你们勾结官府垄断丝绸市场的常情?还是克扣织户工钱、中饱私囊的常情?” 他放下碗筷,声音陡然提高,“若你们的女儿熬夜织绣,换来的钱却被贪官抢走大半,你们还会说‘吃些好的是常情’吗?”

乡绅们顿时哑口无言,有的低下头扒拉饭菜,有的借口如厕溜之大吉。王敬之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强装镇定:“谢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想与乡绅共商民生……” 谢渊打断他:“民生不是在酒桌上商的,是在织户的绣架旁、茶农的茶山上商的!这桌宴席耗费百两银子,够二十户百姓吃半年,王知府觉得这样的‘民生’,百姓答应吗?”

查案半月间,谢渊带着玄夜卫走遍苏州城乡,织户的绣坊、茶农的茶山、丝绸商的账房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收集到的账册堆满了半间屋子,其中一本泛黄的账册引起了他的注意 —— 上面 “丝绸专利银” 一栏的墨迹格外浓重,用指甲刮过能感觉到凹凸不平。谢渊取出识墨石,蘸了清水轻轻擦拭,墨迹渐渐变淡,露出下面一行小字:“每月分润王知府三千两,钱千户三成。”

公堂审案那日,苏州府衙大堂挤满了百姓。王敬之和钱彬被押上堂,镣铐拖地的声响格外刺耳。王敬之昂首挺胸:“谢渊!你无凭无据,敢押朝廷命官?” 谢渊将账册掷在案上:“证据在此!” 他让玄夜卫校尉用识墨石擦拭账册,“王敬之分润五千两”“钱彬受贿五百两” 的字迹赫然显现。

“不可能!硫黄墨怎么会失效?” 王敬之失声尖叫。谢渊冷笑:“你以为镇刑司的硫黄墨能瞒天过海?识墨石遇硫黄墨会显青黑色,这是元兴帝定下的规矩,你连祖宗家法都忘了!” 老织户林大娘颤巍巍走上堂,从怀中掏出半块绣绷:“民妇作证!去年我女儿绣的‘百鸟朝凤图’,被王知府强行以十两银子买走,转手卖给盐商得了二百两,这绣线的颜色、针法,苏州城里只有我女儿会用!”

谢渊指着案上的苏绣:“王敬之送我的《寒江独钓图》,用的就是这种绣线,要不要让林大娘的女儿认认?” 王敬之看着绣品上熟悉的针法,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呜咽:“我招…… 我全都招……”

结案后,谢渊将查抄的三万两赃银全部分发给受害织户和茶农。领银那日,苏州府衙门前排起长队,百姓捧着沉甸甸的银子,纷纷走到拒礼碑前焚香叩拜。老织户林大娘将银子分出一半,买了最好的松烟墨和绸缎,让女儿绣了块 “清风碑” 匾额,挂在拒礼碑上方。

萧桓见谢渊每日处理完公务,都会提着水桶、拿着抹布到碑前擦拭。春日雨水多,碑上的墨迹被雨水冲刷后,非但没有褪色,反而渗入石纹,黑得如铁似钢。“大人日日擦拭石碑,就不怕贪官记恨报复?” 萧桓递过干净的抹布问道。谢渊正在擦拭 “民脂民膏,分文不取” 八字,闻言直起身:“若怕记恨,当初就不会来江南查案。” 他抚摸着石碑,“这墨痕要像铁一样刻在百姓心里,让他们知道公道自在;也要刻在贪官心里,让他们知道国法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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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苏州那日,天刚蒙蒙亮,苏州百姓已沿街站满。有人捧着刚出锅的米糕,有人提着新采的茶叶,却无一人敢上前送礼,只是远远地磕头。谢渊站在船头,望着岸边矗立的拒礼碑在晨光中愈发挺拔,对萧桓道:“你看,百姓心里有杆秤,清廉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这碑不用我守护,百姓自会替我守护。”

萧桓望着百姓们含泪的笑脸,突然明白:所谓拒礼,不是不近人情的固执,是为官者不可逾越的底线;所谓清廉,不是孤芳自赏的清高,是让百姓信得过、靠得住的担当。拒礼碑上的墨痕如铁,映照着江南的晴空,也映照着大吴官场的清浊。

片尾

德佑二十二年夏四月,左都御史谢渊巡抚江南结案,苏州知府王敬之因贪污丝绸商分成、收受节礼被判流放,镇刑司千户钱彬革职下狱,江南丝绸垄断案破获,织户、茶农获赔赃银三万两。帝闻之谕曰:“谢卿立拒礼碑,非矫俗干名,实乃以碑为镜,照见官场清浊。朕甚嘉之。” 苏州百姓为拒礼碑建碑亭,亭柱刻联:“拒礼碑前心自正,清风巷里怨声消。” 江南官场震动,送礼之风大减,有官员自愧不如,亦有贪官暗恨,然公道之声已如江南春水,浸润民心。

德佑帝萧桓在手记中记:“江南之行,见谢卿拒礼三事:一拒苏绣茶叶,斥‘民脂民膏’;二立青石碑文,明‘分文不取’;三对劣绅珍馐,食‘糙米饭足矣’。初不解其固,见百姓在碑前焚香,老织户抚碑落泪,方知‘清廉’非刻意自苦,乃让百姓安心;‘拒礼’非不近人情,乃守国法底线。碑上墨痕经雨愈显,如铁如钢,盖因字字发自肺腑,句句关乎民心。”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载:“渊巡抚江南,立拒礼碑于府衙前,亲书碑文,严禁节礼行贿,江南吏治为之一清。” 后世论者谓:“谢渊之拒礼,非独拒一物,乃拒官场之贪风;所立之碑,非独一石碑,乃立百姓之信心。大吴江南之盛,自吏治清始;吏治之清,自拒礼碑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