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01章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第2页)

赵衡按着腰间的佩刀,喉结滚动着禀报:"送信的混混已在西市口拿下,二十大板下去就招了 —— 是代王旧部孙吉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把信送到镇刑司衙门,还说 ' 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 他将供词递上,墨迹未干的纸页上还沾着混混的血指印。

谢渊接过密信,指尖碾过弯钩处的墨迹,墨粒在指腹微微发涩 —— 这造假手法,与王林当年伪造镇刑司密信如出一辙,都是专挑笔迹的细微处动手脚,看似难辨,实则藏着刻意为之的破绽。"镇刑司掌印的是谁?" 他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林缚忙答:"是泰昌朝旧臣冯安,当年代王镇守宣府时,曾保举他做过卫经历,算得上是代王一手提拔的人。" 谢渊嘴角勾起冷笑:"这就对上了 —— 他们是想让镇刑司 ' 顺理成章 ' 查获此信,再由冯安上奏,坐实我通敌的罪名。"

"大人!" 林缚额头渗着细汗,急得直跺脚,"孙吉的供词、笔迹的破绽,都是铁证!该立刻呈给陛下,再把密信的伪迹公之于众,让他们的阴谋落空!"

谢渊却缓缓摇头,将密信对折两次,塞进袖中贴肉的位置,指尖在密信边缘轻叩:"现在呈上去,他们必反咬一口,说我们对送信人屈打成招;这笔迹破绽,寻常人看不出门道,反倒会说我们强词夺理,越辩越乱。" 他望向窗外皇城的方向,夜色中宫墙轮廓如卧虎,"冯安还没收到信,孙吉背后定有更要紧的人物在操盘 —— 我们得等他们把网收得再紧些,才能看清这张网到底连着谁。"

他转向赵衡,语气沉定如石:"看好孙吉,牢房加派双岗,饭食亲自查验,绝不能让他 ' 意外 ' 死了;再去查冯安近半月的行踪,谁进过他的府邸,谁送过帖子,特别是那些宗室旧部,一个都别漏。" 又对林缚道:"把大同卫的《盐引清查册》誊抄三份,重点标王林党羽的商号 —— 他们在京城的分号这几日必定心慌,定会销毁账册,你带人盯着,见机行事。"

烛火将谢渊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案头的《九边马政考》重叠,像一尊沉默的铁盾。他知道,此刻的隐忍不是退让,是在等最佳的出剑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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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刑司的密室里,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冯安与吴康交叠的影子。冯安捏着那封泽州桑皮纸密信,指尖反复摩挲着 "渊" 字的弯钩,嘴角泛出得意的笑:"孙吉这步棋走得稳,笔迹仿得七八分像,连桑皮纸都用对了。"

吴康往香炉里添了块龙涎香,烟雾缭绕中,他从袖中摸出半块桑皮纸,与密信的边缘一对,严丝合缝:"代王殿下说了,只要镇刑司 ' 查获 ' 此信,再由冯大人您上奏弹劾,谢渊纵有百口也难辩。" 他压低声音,"等坐实了他通敌,就能逼着陛下重查三法司,到时候王林大人的旧部就能翻案,您的 ' 先斩后奏 ' 之权也能恢复。"

两人没察觉,密室地砖下埋着的玄夜卫听瓮正嗡嗡作响,将每一个字都传向不远处的风宪台。听瓮传来的声响带着地底的闷嗡,冯安的贪婪、吴康的阴狠,都清晰地落在谢渊耳中。

林缚攥着拳头骂道:"这帮人不仅要陷大人于死地,还要恢复王林时期的特务特权,简直是要把大吴拖回奸佞当道的日子!" 谢渊却盯着案上的《大吴刑律》,指尖在 "谋逆" 二字上停顿:"他们越急着复辟旧恶,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 这听瓮录下的供词,将来就是扳倒他们的铁证。"

晨雾未散时,都察院御史柳清已踩着露水来到谢渊府前,官袍下摆沾着草屑,怀里紧紧揣着一卷册子。见到谢渊,他立刻展开册子:"大人请看,这是近三日京中官员的 ' 风闻录 ',有二十三位老臣托我递话,说您拒礼之事做得对!"

册子上的名字用朱笔圈着,旁边注着 "元兴二十年进士永熙朝御史 历任三法司",都是与王林党羽毫无瓜葛的正臣。柳清的目光亮得惊人:"这些老臣当年都受过 ' 送礼陋习 ' 的苦,有的被同僚排挤,有的被勋贵打压,您的 ' 清风两袖 ',让他们看到了肃清吏治的指望!"

谢渊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名字,忽然心头一热 —— 他原以为自己是孤身作战,却不知这 "拒礼" 的坚守早已在暗中凝聚起力量。他从袖中取出密信副本,递给柳清:"他们急着用这东西害我,不是怕我清廉,是怕我查盐引旧案,怕我动他们的根基。"

柳清展开密信,手指猛地捏紧,纸页被攥出褶皱:"好个歹毒的伎俩!竟想重蹈王林覆辙,用伪证构陷忠良!" 他猛地起身,官袍带起一阵风,烛火被吹得剧烈摇晃,"大人放心,都察院已备好了反证 —— 从泽州桑皮纸的来源,到孙吉的供词,再到冯安与代王的往来,都查得清清楚楚!"

他望着谢渊,目光恳切而坚定:"若镇刑司敢上奏构陷,我等二十三位老臣便联名保奏,以身家性命为您担保!这不仅是保您一人,是保大吴的法度,保天下的公道!"

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一道无形的誓约。谢渊忽然明白,这场 "清" 与 "浊" 的较量,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 那些藏在暗处的魍魉或许凶狠,但站在光明里的坚守,终将汇聚成不可阻挡的力量。

雨丝收尽时,东方天际裂开一道微光,像利剑般刺破晨雾,斜斜落在谢渊行囊的粗麻布上。行囊半敞着,泛黄的《九边马政考》被晨露浸得微潮,书页间夹着的那张麻纸血书,在微光中格外刺目 ——"谢大人保重" 五个血字边缘已泛出暗褐,却仍透着边关将士未凉的体温,那是去年冬大同卫士兵咬破指尖写下的,墨迹里还沾着边地的风沙。

他指尖抚过血书的褶皱,忽然明白这场始于 "拒礼" 的风波,从来不是个人的清浊之争。周瑾的弹劾、孙吉的流言、冯安的伪信,看似零散的暗箭,实则是旧官场对 "破例者" 的围剿 —— 他们怕的不是他不收礼,是怕这 "清风" 吹散积弊,怕祖制的阳光照进他们惯于藏污的角落。

晨光爬上檐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渊握紧行囊的麻绳,掌心触到《九边马政考》扉页的批注,那是他在大同写下的 "法不阿贵,吏不畏权"。这一刻他无比清晰:自己既是被旧势力视作眼中钉的棋子,更是撕开官场沉疴的利刃。这场清与浊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身后,不仅有边关的血书为证,更有祖制的寒光为锋。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载:" 渊之拒礼,非沽名,实乃守制。然此举触众怒,非因私怨,实乃官场积弊不容清流。" 德佑十九年的春天,永定门的青布马车与崇文门的礼箱形成刺眼对比,而泽州桑皮纸的密信,不过是这场较量的第一枚棋子。

夫官场之病,常起于 "惯例";惯例之弊,常成于 "默认"。谢渊的 "清风两袖",看似格格不入,实则是在守护《大吴会典》的底线。当流言与密信齐飞时,朝堂的暗流已悄然转向 —— 有人想将他拖入泥潭,亦有人愿为他撑起晴空,而这奇观的背后,是大吴吏治拨乱反正的必然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