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第2页)
玄夜卫在大同马市截获的瓦剌战马,马印的鹰纹中嵌着细铁砂。医官化验后称:"铁砂含硫量与涿州矿完全相同。"《大吴矿冶录》载,涿州铁矿自泰昌三年封矿后,仅飞鹰厂私采不绝。
萧枫的亲兵还在马尸的胃里发现晋北的豆饼,饼上的齿痕与晋商商号的模具一致。"瓦剌的战马,吃着晋商的豆饼,打着飞鹰的烙印," 谢渊的声音带着寒意,"这哪里是敌骑,分明是 ' 友军 '。"
城隍庙的钟突然敲响,三更的钟声里,谢渊让人将则例碑抬到街心,百姓渐渐围拢,听他讲解碑刻与抄本的差异。一个老边军突然哭喊:"难怪我们的盐饷总被扣,原来是被他们改了规矩!"
谢渊的靴底踢到碑座时,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林缚撬开底座的石板,暗格里的磁石吸附着数十枚铁砂,与王林私矿的成分完全相同。"这是飞鹰厂的 ' 认主石 '," 谢渊的指腹抚过磁石,"只有用涿州铁砂才能打开。"
暗格深处,一卷黄绫裹着的血书静静躺着。"泰昌七年马政疏" 七字,笔势颤抖,医官验后确认:"是帝血无疑,与《泰昌起居注》记载的咳血症状吻合。"
血书的字迹洇透黄绫,在背面形成模糊的飞鹰纹 —— 那是血渍自然晕染的,却与飞鹰厂的标记惊人相似。谢渊突然明白,泰昌帝早已察觉隐患,这血书是留给后人的警钟。
血书的末句 "晋商与勋贵合流,飞鹰厂借势重生" 中,"飞" 字少了最后一点。谢渊取出王林的供词比对,其 "飞" 字同样缺笔 —— 那是他幼时断指留下的笔迹缺陷。
"王林参与了血书的传递," 林缚突然悟道,"他故意学泰昌帝的缺笔,好让后人认出 ' 飞鹰厂 '。" 谢渊却摇头:"是泰昌帝学他的," 指着血书的落款时间,"泰昌七年,王林已是盐司吏目,帝必知其笔迹特征。"
血书的夹层里还有半张盐引,编号与晋商万民书中掉出的完全衔接 —— 这是泰昌帝留下的完整证据链,从则例碑到血书,再到盐引,环环相扣。
谢渊将血书与碑刻拓片呈给内阁时,杨一清的手抖得厉害:"先帝早已预见今日," 他在奏议上批 "速改则例,复碑刻之制","再拖,边军就要哗变了。"
德佑帝的朱批在三日后传回:"准开中改制,以碑刻为凭,凡篡改则例者,族诛。" 旨意到达大同那日,谢渊让人将血书刻在则例碑的背面,与原手谕相映成辉。
晋商代表在碑前哭跪不起,谢渊却指着血书:"不是朝廷不给活路,是你们把活路走成了死路。" 城隍庙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的钟声里,带着边军操练的呐喊 —— 那是改制带来的新生。
代王的姻亲、礼部尚书王显突然上奏:"开中改制牵动国本," 他的奏折里附了十位勋贵的联名信,"请陛下暂罢此事,待边患平息再议。"
谢渊在朝堂上逐条驳斥:"边患正源于则例被改," 他将瓦剌马印的拓片传阅,"飞鹰纹马印,就是改制的理由。" 户部尚书突然附和:"勋贵中确有与晋商往来者," 他的指节叩着案几,"臣查到,王尚书的侄子在范家银号入了股。"
王显的脸瞬间涨红,却强辩:"入股不等于通敌。" 谢渊却甩出其侄子与瓦剌使者的密信:"用盐引换战马,还不算通敌?"
镇刑司余党在狱中散布流言:"谢渊改则例,是为自己揽权。" 他们甚至伪造谢渊与晋商的密约,试图动摇改制的根基。
谢渊让人将密约与自己的笔迹比对,在朝堂上公之于众:"这 ' 渊' 字的竖笔太直,我写字向来带弯," 他冷笑,"镇刑司的伪造术,还是这么拙劣。"
德佑帝当庭下旨:"查抄镇刑司旧档,凡参与改则例者,无论勋贵,一律严惩。" 旨意既出,朝堂上的反对声浪顿时平息 —— 谁都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终于要动真格了。
大同百姓自发来到则例碑前,老人们抚摸着 "纳马不得折盐" 的刻字,讲述着泰昌年间 "盐足马壮" 的好日子。一个曾在边军服役的汉子哭道:"俺爹说,当年我们的盐能腌肉,现在的盐淡得像水," 他指着抄本,"就是这破本子害的!"
晋商的店铺门前渐渐冷清,范家掌柜想关门歇业,却被百姓拦住:"把吞我们的盐引吐出来!" 林缚让人登记百姓的损失,竟查出晋商三十年累计多占盐引十二万引,折合白银六十万两。
谢渊将追缴的白银分发给边军,战士们捧着银锭在碑前宣誓:"定守边关,不负则例!"
深夜的城隍庙,数名黑衣人试图砸毁则例碑,却被玄夜卫擒获。他们的兵器上刻着飞鹰纹,招供是代王旧部,受 "冯大人" 指使。
谢渊突审时,黑衣人透露:"飞鹰厂在晋北还有私矿,用盐引换的铁砂都藏在那里。" 他让人按供词搜查,果然在铁山旧矿找到三万斤铁砂,上面的飞鹰纹与马印完全相同。
赵全侍郎在府中自缢,死前留下的绝笔承认:"改则例是受冯指挥使胁迫,分利银三万两。" 绝笔的 "冯" 字缺笔,与王林、血书的笔迹形成诡异的呼应。
谢渊奏请推行 "三司会验" 制:边将掌验马,御史掌验引,盐司掌支盐,三方签字方可生效。《新则例》还规定,盐引不得转售,纳马必须现场交割,每笔交易都要在碑旁的石台上登记。
德佑帝准奏,并命萧枫为大同马政提督,"凡违新则例者,先斩后奏"。萧枫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瓦剌马印的拓片贴在马市入口,"有此印者,一律视为敌马"。
则例碑旁新立的登记台上,第一个名字是谢渊,他登记的是 "都察院谢渊,验看新则例推行",笔迹端正,如碑上刻字。
片尾
黑风口的瓦剌骑兵迟迟不见晋商送盐,战马瘦了三成,最终不战而退。萧枫的斥候回报:"敌营里流传着则例碑的拓片,他们说大吴动真格了,不敢来了。"
谢渊让人将碑刻拓片遍贴边镇,每座马市都立起相同的石碑。《大吴边报》载:"自新则例推行,边军盐足马壮,瓦剌三年不敢近塞。"则例碑的缝隙里,不知何时长出一株小草,在风中摇曳,如泰昌帝与谢渊的初心,虽经风雨,终得新生。
卷尾
《大吴史?食货志》赞曰:" 开中改制,以碑为凭,渊之力也。夫碑者,非石也,乃国之信;则例者,非文也,乃民之命。"泰昌帝手谕与血书,终成改制之基,飞鹰厂篡改之迹,亦成千古笑柄。大同的风,年复一年掠过城隍庙,碑上的" 纳马不得折盐 "六字,在阳光下愈发清晰,那是两代君臣用坚守换来的边地安宁,更是" 法不可改,信不可欺 " 的永恒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