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379章 枭獍蕃遗育,鳣鲸蛰怒鳞(第2页)

考成簿被重重拍在案上,墨迹未干的 "意外横财" 记录与晋商分赃清单严丝合缝。"每月十五,晋商的分赃银送到你府上," 谢渊的验案锤一下下敲击桌面,每声都似重锤砸在人心上,"你就用三法司的防篡改墨,替他们伪造联名文书?" 王默扑通跪地,溅起的磁石粉在勘合符下显形,赫然是镇刑司特有的密信标记。

当万民书上的大理寺印与周龙密信的用印记录并列铺开,大理寺丞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谢渊的朱砂笔狠狠圈住德佑十三年腊月十五的记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贵寺的印,既能盖在伪盐引上," 笔尖转向万民书,"也能盖在敌寇的密信里 ——" 他突然逼近,袖口带起的风扑灭半盏烛火,"丞相信,这也是书吏擅为?"

金銮殿的青铜香炉飘出沉水香,晋商代表的织金绸袍在丹墀拖曳,袖口的珊瑚纽扣碰撞出声:"新则例苛于秦法!" 他的折扇狠狠敲在玉阶上,"纳马验齿龄,盐引查底册,分明是断商民活路!"

谢渊的狼毫尖划过《开中则例草案》,笔尖在 "纳马验齿龄" 条上顿出墨点:"贵号可知《大吴马政考》卷五载," 他翻开《神武朝马政旧制》,太祖朱批在阳光下泛着朱砂光,"太祖定 ' 马过十三岁不得入边 ',违者杖责八十、没入官马。" 狼毫重重点在太仆寺账册,"德佑十二年贵号纳马三千匹,十二岁以上老马占七成," 声音陡然冷肃,"按律当没官马两千一百匹,为何反得嘉奖?"

代表的袖口渗出冷汗,绸缎下的手指绞紧:"边军远征,需老马驮粮......" "驮粮?" 谢渊打断他,太仆寺账册拍在御案发出脆响,"《边军辎重制》明载,驮马需十岁以下、齿冠完整," 他指向北方,殿外北风呼啸如边军哀号,"贵号所纳老马,牙口松、膘情瘦," 指腹碾过账册上的 "足额" 二字,"究竟是驮粮还是误国?"

王默的笔迹谱、万民书的磁粉样本、镇刑司密信,在丹墀铺成三尺长卷。谢渊手持验磁石掠过纸面,磁粉聚成飞鹰纹的瞬间,满朝文武倒吸冷气:"马料磁粉来自太仆寺," 他的指尖划过《物料失窃录》,"德佑十三年冬至夜被盗三百斤," 又指向硫黄粉样本,"镇刑司密库同期失窃硫黄二百斤," 声音如冰锥,"恰好是防篡改墨的配方比例。"

晋商代表的绸袍剧烈抖动:"这... 这是巧合......" "巧合?" 谢渊猛然转身,袍袖带起证据卷,"三法司专用桑皮纸、镇刑司防篡改墨、太仆寺失窃磁粉," 他的验案锤重重落下,"再加上王默的笔迹、贵号的分赃银," 目光扫过镇刑司班列,"《大吴刑典》卷十八 ' 通敌连坐 ' 条," 顿了顿,"该当何罪?"

德佑帝的朱笔悬在《奸党罪》上方,墨汁在笔尖凝聚成珠。谢渊双手呈上印模,檀香木盒打开的刹那,"开中裕商" 四字在勘合符下显形飞鹰纹暗记:"陛下可知," 他的指尖抚过被磨平的獬豸纹,"旧则例模板属三法司密藏," 指向印模边缘的磨损痕迹,"非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手," 声音发颤,"如今却刻着瓦剌图腾," 望向大理寺丞,"请问贵寺印信管理," 冷声道,"是何章程?"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北风撞击殿角铜铃。德佑帝猛然抬头,朱笔重重落下,在黄绢上划出渗血的红线:"伪造万民书,通敌阻挠," 他望向晋商代表,"斩立决!" 谢渊趁机展开《马政监理制》,獬豸纹封泥在阳光下裂开:"请陛下设风宪官监理则例," 他的声音如青铜钟鸣,"依《大吴会典》卷三七," 指节叩击竹简,"风宪官可查三法司印信、核边军马政," 望向殿外,"如此方能护国法、正官纲。"

风宪官署的磁石罗盘转动时,万民书的瓦剌文 "戊午阻挠" 渐渐显形。谢渊的指尖抚过纸张夹层,摸到木刻印模的棱角 —— 獬豸纹的角尖被磨平,代之以展翅的飞鹰,与三法司新腰牌的纹样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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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吴官印定式》载," 他突然开口,声音发颤,"腰牌纹样三年一换," 拇指碾过飞鹰的羽纹,"德佑十三年换牌时," 望向镇刑司方向,"为何弃用獬豸、改用飞鹰?" 磁石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仿佛在警示这场印信之战的波谲云诡。

片尾

戌初刻的梆子声里,快马撞开风宪官署的朱漆门。报信人滚鞍落地,腰间飞鹰纹腰牌叮当坠地:"大人!" 他的甲胄染着血迹,"瓦剌骑兵借缺额战马," 声音带着哭腔,"已过大同边!"

谢渊捡起腰牌,背面 "镇刑司制" 的刻痕刺痛指尖 —— 正是王默伪造万民书时用的印模所制。"镇刑司掌印太监," 他突然冷笑,"贵司定制腰牌," 指腹划过飞鹰眼睛,"为何不用《官印定式》的獬豸纹?"

案头的新旧则例在烛火下翻动,旧制的獬豸纹与新模的飞鹰纹在纸页上交错。谢渊凝视着两种纹样,突然开口:"林缚," 他对侍立的亲卫道,"《大吴印信志》云," 指腹划过印模的飞鹰,"印信者,国之信也," 望向窗外,"如今信符被改," 声音低沉,"非改则例不能正," 顿了顿,"非肃官纪不能清。"

北风穿过廊柱,将印模上的飞鹰纹阴影投在墙上,却见谢渊的身影比阴影更坚定 —— 他知道,当印信之战打响,唯有依律彻查、重正官纲,才能守住国法的最后一道防线。

卷尾

太史公曰:观则例修订之变,知官腐之谋,在于窃国之纲。晋商勾连书吏,伪造万民书以阻新例;镇刑司盗改印模,刻飞鹰纹以坏国法,直欲使马政废弛,盐纲崩毁。然谢公以狼毫为矛,以旧制为盾,于笔迹中辨真伪,于印信中查奸邪,终使奸计败露,新例得行。后之制法者,当以斯案为鉴:则例者,国之筋骨也,筋骨强则百邪难侵;官心者,例之魂魄也,魂魄正则万恶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