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第2页)
黄昏时,谢渊沿着晋商车队的车辙追踪,在城外二十里发现废弃的盐袋,袋角绣着镇刑司的暗纹。他蹲下身,指尖碾过车辙里的卤砂,忽然想起萧枫的密报:瓦剌的 "九月合围" 计划,需要三千匹战马。
"大人," 林缚呈上验砂报告,"这些砂来自建宁盐井,三年前就该封井。" 谢渊望着远处的烽火台,烽火未起,却仿佛看见瓦剌骑兵踏着边军的盐引而来,马蹄下是大吴的官印与商引。
回到茶马司,李淳已悬梁自尽,案头摆着未写完的供状:"周龙用镇刑司的硫黄印要挟,范永斗的商队每次运盐,都藏着瓦剌的密信..." 供状的末句,写着 "三法司里还有他们的人",字迹被泪水晕开。
深夜,谢渊在烛光下比对账册,发现每处改笔的墨色都掺着磁石粉 —— 这是镇刑司 "防查" 的手段,遇勘合符会发烫。他摸着茶盏底的缺角獬豸,想起入职时的誓言:"獬豸触邪,非角乃心。"
窗外飘起细雪,他铺开新纸,将查账所得逐条记录:盐引重叠三十七处,涉及晋商五家、勋贵三户、官员八人。末了,他在页脚画了完整的獬豸纹,独角直指北方 —— 那里,瓦剌的骑兵正在集结,而大吴的马政,正被官商的手一点点掏空。
更夫敲过四更,谢渊吹灭烛火,勘合符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知道,李淳的死只是开始,账册上的每个缺口,都是官商合流的伤口,而他的任务,就是沿着这些伤口,撕开整个腐败的网络。
次日清晨,萧枫的急报送到:"大同边军缺马四千匹,其中三千匹登记在晋商名下。" 谢渊看着报尾的花押,正是李淳供状上的 "太仆寺卿"—— 原来,所谓的官马,早就成了勋贵们牟利的工具。
他命人验看太仆寺的马厩,所谓 "膘肥体壮" 的官马,实则是些病马,马厩的槽头挂着晋商的马牌,牌面刻着 "开中裕商" 四字,与范永斗的拜帖相同。谢渊的手指划过牌面,发现背面刻着瓦剌文 "战马",字体与细作密信一致。
"大人," 林缚指着马厩暗格,"这里藏着镇刑司的刑具。" 刑具上的硫黄痕迹,与李淳胸口的烙痕完全吻合。谢渊忽然明白,官商合流的背后,是镇刑司的威逼利诱,是三法司的集体失声。
谢渊带着账册闯入户部,要求核对盐引底册,却发现底册被人篡改,关键页次用硫黄水漂过。"谢大人," 户部侍郎王琼无奈摇头,"三年前的底册,早被镇刑司拿走了。"
他翻开《盐引条例》,神武朝的朱批 "盐引不得私相授受" 旁,德佑朝的墨笔加了 "勋贵除外"。谢渊的勘合符扫过改笔,纸背显形出卤砂印 —— 那是晋商的防伪标记,如今却盖在官册上。
"王大人," 谢渊的声音里带着怒火,"当初中立开中制,是为了" 以商养军 ",如今却成了" 以军养商 "!" 王琼的目光落在账册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指向窗外:"谢大人看看,晋商的车队,正从官码头运盐呢。"
午后,玄夜卫送来重要情报:瓦剌的 "九月合围" 计划,依赖晋商提供的战马,而这些战马,正是用大吴的盐引换来的。谢渊看着细作的供状,发现他们的密信,都是用卤砂写在盐引背面,与李淳账册里的半片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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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李淳的供状:"周龙藏于晋商总会",于是带着玄夜卫突袭晋商总会,在密室发现了完整的分赃账册,每笔交易都记录着盐引换战马的细节,涉及的官员,上至三法司堂官,下至茶马司小吏。
账册的末页,画着三个重叠的盐引,每个盐引上都标着官员的编号 —— 那是三法司中潜伏的内鬼。谢渊的勘合符划过编号,发现对应的正是刑部尚书、户部侍郎、太仆寺卿,与李淳供状上的名单一致。
谢渊来到大同城隍庙,终于找到神武朝的《开中则例》原碑,与户部的抄本对比,发现 "纳马数" 条款被恶意篡改。碑阴刻着神武皇帝的手谕:"马政关乎国本,盐引不得私授勋贵。"
他摸着碑上的刻字,想起涿州矿难的河工,想起李淳胸口的烙痕,想起边军缺马的困境。"神武爷," 他低声道,"您定下的则例,被后人改得面目全非啊。"
碑前的香炉里,飘着晋商供奉的香,烟味里混着硫黄 —— 那是镇刑司的味道。谢渊忽然明白,官商合流的背后,是对祖制的背叛,是对民心的践踏。
深夜,谢渊约见晋商代表范永斗,在茶楼设下埋伏。范永斗进门时,袖口的卤砂印暴露了他的身份,谢渊的勘合符刚一亮出,便被他袖中的匕首抵住。
"谢大人," 范永斗冷笑,"你以为查了账册,就能断了我们的财路?" 他撕开衣襟,露出与李淳相同的硫黄烙痕,"镇刑司的人,遍布三法司。"
话音未落,茶楼四周响起脚步声,玄夜卫蜂拥而入。范永斗被捕前,将密信吞入口中,谢渊却从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卤砂 —— 那是写给三法司内鬼的暗号。
片尾
德佑十五年冬至,谢渊将查账所得整理成《马政疏》,末句写道:"马政之坏,非马之过,官之过也;官商合流,非商之恶,制之腐也。" 疏成之日,大同百姓抬着獬豸像前来请愿,像上的独角,正是用边军的马掌铸的。
他站在茶马司门口,看着晋商的车队被查封,镇刑司的缇骑被逮捕,却知道这只是开始。账册上的缺口,需要用国法来补;官商的合流,需要用民心来拆。
北风掠过檐角,铜漏声依旧,却不再含混。谢渊摸着勘合符,上面的獬豸纹清晰如初,正如他心中的信念,从未蒙尘。
卷尾
太史公曰:观谢公巡边,知马政之弊,根在官商勾连,祸在三法司失声。李淳之流,畏镇刑司之威而忘风宪之责,范永斗之徒,逐盐引之利而弃家国之忠。然谢公以账册为刃,以祖制为盾,于缺口处见全豹,于暗语中破迷局,此非独其智,乃其忠也。后之司马政者,当以獬豸为镜,照官商之私,护边军之骨,方保马政长清,河山永固。